救赎是什么意思_救赎是什么意思解释
日月如昭,我却已是残破一身。最后,曾经梦想着驰骋北疆的未来女将军,在那个十八岁的少好年纪,永远凋零在了深宫之中。
我为了救心上人,嫁给了他的弟弟……封为昭嫔,赐住玉照宫“昭”这个封号让我有些惶惶日月如昭,我却已是残破一身最后,曾经梦想着驰骋北疆的未来女将军,在那个十八岁的少好年纪,永远凋零在了深宫之中1我第一次来到京城的时候,是个非常晴朗的天气。
只因着还是冬日,依旧是滴水成冰的寒冷就算是有阳光洒下来,也是无济于事北疆虽也冷,却比不过京城简直是要冻到我骨子里的凉我在马车上抱着汤婆子向娘亲抱怨,“娘,为什么我们要来京城啊?”前几日,我天天都能听见娘和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我,说来了京城,就不能同在北疆的时候放肆了,不能再骑马射箭,要开始学习女红和闺阁小姐的礼仪了。
明明前些日子我和父亲二哥比马的时候,父亲还由衷地夸赞我——“我们阿珊以后是要在马背上驰骋的女将军!”可现在未来的女将军入了京城,再也不能骑马射箭了我越想越难过,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娘亲见我如此,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啊,就是在北疆纵容你惯了,才让你变得这般无法无天。
”“哪里是无法无天了!”我连忙拉着娘亲的手,“前些日子我还和银朱上街行侠仗义了呢,认得我的人都夸我热心肠”我转头,向银朱求证,“是吧?是吧?”作为被我从街上带回来的婢女,银朱也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娘亲无奈摇头,又开始语重心长,“好了,既然入京已成定局,那就收起你的性子,往后就跟娘待在家里,少出门走动,明白了吗?”。
已成定局,已成定局我并非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某日深夜我实在太饿,想偷偷溜去庖厨摸点东西吃,经过父亲的房间时,无意间听见他和娘亲在商量这件事,就因为那皇帝陛下的命令不得违抗,所以我们一家都要从北疆撤出我自然对这个皇帝没什么好感。
明明那对北疆虎视眈眈的柔然才被我们打退不久,这马上就回京,不是给了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吗?看父亲娘亲忧虑的样子,怕是很难再回北疆了若是再起战事,不知又有谁能接替我父亲的镇国公职责,守卫北疆我忧虑一番,又将这些事抛在了脑后。
罢了罢了,反正一年前的那一战实在惊天动地,尽管我三哥因中箭重伤不治身亡、母亲也受了腿疾,但柔然也被父亲元气大伤,近几年也不敢再犯这些事,还不用我这个九岁小孩操心2到了京城的第三天,我随父亲娘亲一同入宫觐见皇帝,同去的还有我的大哥二哥。
一行人浩浩荡荡,我跟在两位哥哥的身后,不住地打量这皇宫要说东启的皇室的确是有钱,我还从来没见过这雕栏玉砌重檐金殿的模样——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生长在北疆,也没机会见识这些我和银朱在偷偷咬耳朵“唉银朱,你说那个是真的金子吗?”。
我悄悄指着白玉扶手上镶嵌的宝黄色石头,趁人不觉,还摸了一把银朱看到我这动作吓坏了,连忙把我的手给压了回来,“小姐小姐,可千万别这样,身后那些宫女可看着呢,万一禀报给陛下就糟了”“依奴婢看……怕是真的吧?”。
银朱虽守着规矩不让我动手,但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来,她也好奇得紧我刚想再说些什么,前面的人停下了,父亲娘亲还行了礼,“见过五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我跟着行礼,眼神却忍不住看向站在父亲娘亲面前的两个人。
他们看上去似乎跟我差不多大,都没我父兄高,但自带一副皇室的矜贵气息站在前面一些的大概就是五皇子,看上去比身后的六皇子要温柔些,眉眼很有我在话本中读过的翩翩君子模样;而六皇子看上去都是生人勿进的味道,虽然也向我父亲见了礼,不知为何,倒有一种自持的傲气。
我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直到他们两个仿佛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向我看来银朱疯狂拉扯我的袖子,我这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道:“呃……见、见过五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父亲有心找补,“这是臣的小女儿,单名一个堇字初次进京,不知规矩,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秋堇”那位五皇子叫了我的名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笑得更灿烂了一些,“初次见面,秋家小姐果真不失将门风范,很是英姿飒爽”听到他的评价,我的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我果然是当女将军的料子!嘿嘿!“在下祝长书,对兵法谋略很感兴趣,若是可以,还要请秋大小姐赐教。
”天哪,在这京城竟然还有懂兵法的同龄人!原本对他们不感兴趣的我一下子把这个人的名字记住了祝长书我想我不会忘记他了但大哥二哥像是听见了什么虎狼之词,两人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和祝长书对上的视线大哥沉声道:“有五皇子殿下照料当然是好,臣代小妹谢过殿下好意。
”看我两位哥哥如此密不透风地护着我,祝长书身后的六皇子轻笑了一声,在大哥话音刚落的静谧瞬间显得分外明晰“秋皓大少爷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爱护妹妹呢”我一听这话,言语中的戏谑怎么也藏不住,忍不住就要怼回去此时,六皇子再次开口截住了我的话头,“在下,六皇子祝长希,初次见到秋大小姐,非常高兴。
”“不过五哥,我们该走了”祝长书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我猜是刚刚六皇子的话太直白浅显,让他也有些尴尬罢了罢了,看在祝长书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这么多了客套过两句后,我便与他们擦肩而过我打定主意,若是有空,我定要把祝长书约出来,好好交流一下兵法。
3不知道是不是我脸上的表情太得意了,大哥看了我一眼,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想什么呢?不会真想去找五皇子吧?”听他这话里一副不赞同的语气,我连忙拉着大哥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大哥,你小妹可是未来的女将军,这好不容易在京城有个同龄人懂兵法,怎么就不行了?”
大哥一边无奈地看着我,一边落了步伐,同我并肩走着,“你以为咱们秋家进京是因为什么?”家中人从来不会瞒我政事军报,我从五岁记事起就能跟在父亲身后咿咿呀呀地指着军机图表明想法,大哥二哥更是不会拦着我我想了想,“陛下把我们召回来的,忌惮我们在北疆权势太大?”。
大哥肯定地点点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更是不能和这些皇子有什么接触”“秋家现在如履薄冰,任何当权者都不乐意看见重臣之女和皇子关系过密”我豁然开朗在北疆前一日,母亲曾经带着忧虑的语气同我说起京中情形言及现在朝中谢家独大,太后乃谢丞相亲妹,好几个谢家儿郎都在京中为官。
而如今皇后之位空缺,陛下的原配温肃皇后已逝三年,大家都说是皇帝陛下情深至此不肯再立皇后,我听到这话却嗤之以鼻就连我这个九岁小孩都知道肯定是太后和谢丞相不愿立别家女儿为后,宁愿空悬皇后之位拜全家人所赐,我早早就知道,帝王家没什么情深的戏码。
而宫中最得宠的,便是五皇子祝长书的生母吴贵妃,和六皇子的生母赵贤妃我若是真与这二位走得太近……想到这里,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皇帝真是,这么不信我们,还叫我们来京城干嘛……”还没等我说完,银朱连忙捂住了我的嘴,大哥的眼神也渐渐冷淡,严肃道:“秋菫,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我惊觉刚刚差些祸从口出,连忙点点头,拍了拍银朱的手,示意她放下手“大哥,是阿珊的错,阿珊再不这样说了”连大哥都能这么凶了……啊——未来的女将军真要被扼杀在京中了——4我们一家子被皇帝敲打过后,安安分分地回到了镇国公府。
凳子还没坐热,我便听见下人报告,说皇帝身边的内侍带了赏赐来父亲皱了皱眉,“请公公进来”我站在二哥身旁,看着赏赐流水似的进了镇国公府,一时间咽了咽口水苍天有眼,不怪我没见识,的确是这赏赐看得人眼红什么漆器瓷器布料香料,最后端进来的竟然还是一颗巴掌大小的夜明珠,装在红木盒子里,乌压压的人挡住门外的天光,我能清晰地看清那夜明珠让周遭亮得如同正午。
皇帝这是哪一出?好像之前话本里有写过,这叫……捧杀!我略带惊恐地拉了拉二哥的袖子,“二哥,咱们家是不是要被赶出京城了?是不是被皇帝捧杀了?”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二哥戳了戳我的额头,“我就不该给你带那么多话本回来,你一天都在想什么东西?”。
“那不是你给我带的吗……”二哥手劲也太大了,戳得我脑子疼但我没想到还有更让我头疼的事情赏赐进完,内侍巴巴说了一通,我那时正在走神,并没有记住他说的什么场面话结果他的一句“秋大小姐已九岁,可入国子监学习,陛下的意思是明日便让大小姐入学”把我打回了现实。
什么?!读书?!苍天好像没眼了东启并非只有男子可读书做官,女子也可同样上学堂、考科举、入朝堂但女官位置实在不多,男女并争的官位也常常因为那些迂腐的老古董而更排挤女子所以能像我一样入国子监读书的女孩非常少,许多贵族世家更喜欢按部就班,将女儿培养至及笈便嫁人或入宫选秀。
我并不担心父亲娘亲会这样做毕竟北疆出身的我已然是彪悍到能跟大我六岁的二哥打得有来有回——虽然有可能是二哥给我放水了可是我真心没有读书的天分啊……一句简单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都能记成“莲叶糯米鸡”。
但这是皇帝下的命令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皇帝背后的太后和谢丞相下的命令国子监里上学都是高门子弟,就看现在这个朝堂现状,高门子弟里怕是有一大半都是谢家的眼线不就是要监视我、监视整个秋家吗我看着二哥挡在我面前据理力争,反倒是那位内侍满脸堆笑,口中的话却一点不松,“宁远将军,这是皇上的旨意,咱家也做不了主啊。
”二哥还想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大哥拍拍他的肩,对他摇了摇头,“秋辰”我深吸一口气,越过大哥二哥,来到内侍面前欠了欠身“多谢公公,臣女定不负陛下所望,明日必定准时到国子监入学”5话是这么说,但我一点也没有信心。
等到内侍走了,父兄们确认皇帝的人都撤干净了,这才回到内堂五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娘亲率先开口她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发,“我们阿珊长大了”大抵是预料到我可能不愿意的情况,娘亲似乎已经做好了劝解我的准备可他们都懂的道理,我也不算蠢,也明白皇帝非要把我放在国子监的原因。
父母和哥哥们都这样护着我了,我也不能拖后腿!只是一想到国子监是上学上课的地方……我拉住娘亲的手,哭丧着一张脸,转头看着大哥和二哥,“国子监都要学些什么啊?我若是考核不及格,会不会被陛下怀疑啊?”大哥和二哥对视了一眼,都坐在了我身边安慰我。
连平日里最严肃的父亲都不再板着一张脸,“阿珊不必太忧虑,但也要记住,在国子监少与皇室之人打交道,专心学习便是”“皇室之人?”我心里的那点苦闷瞬间没了,“也就是说,那些皇子们也会在国子监学习了?”大哥颔首道:“谢家人不愿被诟病,于是仍保留着老祖宗的规矩,让皇家子弟和贵门子女一同上学。
”“那岂不是……”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祝……呃,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在?”“不止”大哥的表情显然有些忧心,“养在谢太后膝下的那位八皇子也与他们一起”二哥附和着大哥的话,“你万不可去招惹八皇子现下谢家势大,我们一定要避其锋芒。
”好了,刚才在内侍面前放言的豪情壮志全没了这哪里是国子监?根本就是如狼似虎的地狱啊!虽然不知道八皇子为人如何,就冲着他的靠山是谢太后,我就得离他八丈远“好了,都别吓唬阿珊了”娘亲看我的脸色越来越差,连忙横目对两位哥哥,“不过国子监对阿珊来说也算个好地方。
”“好地方?”我有些不理解娘亲的话“国子监学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阿珊又可以骑马射箭了,可开心?”什么!骑马射箭!不就是国子监吗!我坚定地握住娘亲的手,“阿珊一定会好好学习的!”6翌日天刚蒙蒙亮,我就和银朱来到了国子监门口。
大哥二哥只能送我至这里了——他们一个是四品宣威将军,一个是五品宁远将军,都还有自己的活要干“放心吧,阿珊不会给秋家拖后腿的”秋家儿郎有魄力,女儿也是可以做出一番事业的!我拍拍胸脯向他们保证,然后带着银朱踏进了国子监。
害怕迟到,我还特意让银朱早了一刻钟叫我,谁知这会子人竟然已经到齐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预习功课,还有几个坐在后面奋笔疾书,像是在赶功课的样子我有些牙酸,偷偷和银朱吐槽,“这国子监的学生也太勤奋了吧……”。
竟然已经卷到这种程度了?!说好的如狼似虎呢?说好的高门子弟大多纨绔呢?二哥的话本把我骗得不清银朱无奈道:“都说让小姐少看些话本了,现在竞争太激烈,连国子监祭酒都不能松懈,以防他们问什么刁钻但新颖的问题而自己答不上来。
”“况且,这国子监不仅有高门子女,还有寒门天才、异国贵者,能入国子监的人都被这氛围感染,一个赛一个勤奋”我在后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带银朱坐下,好在大家都自己做自己的,没人注意到我倒是坐我前面的人转过头来,吓了我一跳。
“祝长书?!”顾忌着这安静的气氛,我没敢大声叫出来,还是银朱捂住了我的嘴,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这已经算冲撞了皇子“奴婢见过五皇子殿下”银朱说完才放开手,用眼神疯狂示意我得,一来就得罪人了我讪讪地低眉小声道:“五皇子殿下安好,那个……臣女方从北疆来京,还不太懂规矩,冲撞了五皇子,还请五皇子恕罪。
”很好,昨天二哥让我背诵的致歉大全今天就派上了用场不愧是我可能是见我这样伏低做小的模样跟昨天在宫里遇见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祝长书笑了一声,“大小姐不必拘谨,唤我什么都好这里是国子监,没有尊卑规矩,人人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我有些狐疑,“真的吗?可你是皇子,我只是一个臣子的女儿……”祝长书的笑容非常温和,像是在安抚,“大小姐说笑,镇国公可是一品骠骑大将军,镇守北疆,威慑柔然,并非普通臣子”“且大小姐精通兵法武艺,倒是令人钦佩。
”我再次于心里赞叹了自己一下果真是个当女将军的料子所以虽然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我相信我的脸一定笑成了一朵花,“那你也别叫我大小姐了,我叫秋菫,你应该记得吧,昨天我们才见过”我甚至还想开口说我的小名叫“阿珊”,正欲滔滔不绝时,银朱连忙惶恐地拉拉我的袖子,“小姐!”。
我知道她是想提醒我不可与皇室的人走得太近,可……抿唇,我突然住了口,对上祝长书那异常清澈的眼眸,又想了想家里人祝长书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开口为我解围:“不必担心,只是打个招呼罢了”“待会儿先生便来了,我也不会打扰。
”“不过若是在国子监有什么困难或需要……”祝长书的眉眼似乎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尽管来找我便是,秋菫”7先生很快来了我也很快发现,我坐的这个位置实在有些微妙因着刚进国子监,为了不被发现,我特意挑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左手边就是白花花的墙。
我的前面是祝长书,右边……是六皇子,而右上角,则是八皇子为什么我一不小心就掉到了坑里……我尽力缩小我的存在感,谁知道先生突然点了我的名,“今日来了一位新人,她乃前几日才入京的镇国公秋成霄嫡女秋菫”“来,秋大小姐,打个招呼吧。
”先生点名,不可不做些回应,我咬咬牙,在银朱担忧的目光中缓缓站起,向着朝我看过来的大家弱弱地挥了挥手,“大、大家好,我是秋菫”我实在无话可说,但这里一时间太安静,好像都在等待我惊世骇俗的发言于是我想了想,接着道:“我骑射兵法都还行,但其他课程都有些拖后腿,希望……希望各位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瞬时响起的掌声吓了我一跳,我身边的六皇子更是明目张胆地嘲笑我于是我一边瞪他一边坐下来,压低声音对他道:“六皇子从入宫那天就笑我,现在还笑我,我有那么好笑吗!”谁知六皇子听得这话并不生气,也不嗤之以鼻,反倒是饶有兴趣地托着下颚,身子歪向另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我毫不示弱地迎接他的目光“不是好笑”六皇子缓缓开口,“是没想到秋大小姐会这么……”“偏科”啊——!这个表情,好想揍他——!从小学武的偏科不是很正常吗!8在国子监的生活就这么惊心动魄地开始了才入国子监的那段时间还是有些煎熬,毕竟课业繁重,又多书上的文章释义,我实在听得昏头涨脑,就差头悬梁锥刺股来激励自己。
……国子监真的太卷了不过国子监教授的内容和娘亲说的也并非完全相同国子监入学的学生大多已十岁出头,像我这样九岁便来上学的女子便更少了,属于稀有物种,所以除却基础的六艺外,还要教授兵法、地理、史论等等好在我从小习兵法,和兵法相关的课程我几乎没什么障碍,甚至还有闲心在先生教授有误的时候和前排的祝长书吐槽两句。
祝长书却也不恼我,也不嫌我话多,反倒向我求教先生如何有误,我便越讲越来劲,还吸引了先生和其他学生来听我讲,搞得像是我才是教兵法的先生这一下,也让我获得了其他学子们的青睐,下学就要来问我在北疆时候的经历,成功地让我和国子监大部分人都打下了良好的社交基础。
先生一句“不愧是镇国公的女儿,当真巾帼”的夸赞让我尾巴都快翘上了天,我还悄悄向祝长书问道:“怎么样?我有讲清楚吗?”虽然说是询问,也像是炫耀,还带着小心翼翼的不安我看见祝长书的眼神里都是赞赏,还掺了点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抬手,像大哥二哥那样揉揉我的头,让我一颗心都涨满了一些酸酸甜甜的情绪——如果没有那个烦人的六皇子在旁边泼冷水的话“秋菫,我五哥可是去年兵法、史论、骑射课的头名,虽然我也承认你还不错,但比起五哥来说的确还要加油。
”语气还冷冷淡淡的“祝长书厉害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找他问这些了”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同他回怼,“不知六皇子往年又排名第几?比起你五哥来说又如何?”六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刚想开口,却被祝长书打断了,“六弟,不必再说这些。
”“那要让秋大小姐失望了”六皇子没管祝长书的阻止,自顾自耸耸肩,“长希不才,除却这三门课屈居五哥之后只得亚卿,其余课程,皆是头名”“……”为什么学霸都这么讨厌啊!“好了六弟,别再逗她了”祝长书站在我和六皇子之间,无声无息地平复了我们之间的战争。
我小小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明日有骑射课,需要我提前同你讲讲要学些什么吗?”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祝长书的语气又一下子温柔了起来但我没有沉溺于这样的温柔乡,盘算了一下虽然骑射的技能我都是从父兄那里学来的,可京中的课程我把握不住,刚想磨蹭磨蹭答应下来,六皇子又冷不丁地开口道:“秋菫,不若明天同我比比看?”。
我皱了皱眉,“比什么?”六皇子咧嘴一笑——虽然他长得很好看,阴柔俊朗的面容带了一丝邪性,这笑容简直是要迷倒众多京城女儿,可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不怀好意“明日骑射课夺花头,我们就比比谁能先摘下围场新开的玉兰花。
”“若是赢了,我便承认你是未来的女将军,不再找你麻烦若是输了……”我一下子被激了起来,“输了怎样?”“输了,你便欠我一次,届时我想让你做什么,你便必须做什么”祝长书听罢,突然向六皇子沉声发难,“六弟!这次你可是过分了!”。
“秋菫才回京不久,连围场的马都没怎么熟悉,你……”竟然跟我比宴射!哼哼,连骑射最好的大哥我都能打成平手,就凭他这个六皇子!没等祝长书说完,我一把拉开他,在周围人的起哄中应下了六皇子的这个赌约“赌就赌!你可别后悔!”。
9骑射课的围场很是热闹大家都等着看我和六皇子什么时候开始比试,连骑射课的先生都干脆不再管我们,直接大手一挥,带着学生们安全距离的地方观摩我们的比试一个是将门之女,一个是皇室天才,就算不上课,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祝长书倒是无奈地看着我,帮我检查马匹状态和装备,看是否出现问题他一边检查,一边道:“你啊,真是跟六弟闹着玩”不知怎的,我恍惚听出了一点点的不悦我拉拉祝长书的袖子,嬉笑道:“怎么?不信我?等我赢了你六弟,再跟你比。
”祝长书熟稔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罢了,我们秋大小姐的骑射怎会不行呢?只是怕你受伤而已”我刚想说些什么,他的话头一转,“放手去吧,从北疆回来,怕是这段时间都憋闷坏了吧?”“还是你懂我!”我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这样让我开心的场面被六皇子无情打断,我转头看着他,只见他双眸黑黑的,没什么情绪,嘴角抿得老紧,像是要把唇给咬出一个口子来“去吧”见祝长书已经检查完毕,我也没要任何人帮忙,驾轻就熟地骑了上去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微风拂过的时候都觉清爽,仿佛回到了在北疆恣意驰骋时候的日子。
可明明才在京城待了十多日,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十多年没有去到北疆了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回北疆的机会我摇了摇头,收了惆怅的情绪,骑马与六皇子并立,远远看着那朵我目标的白玉兰都说开始比试前的须臾最为磨人,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先生的“开始”令下。
我也从没想过我的反应会这样快,听见的瞬间我就冲了出去,六皇子就在我旁边,并没有超过我,也没有落后我我伏在马背上,并不理会六皇子的进度,只专注我自己可在快到的时候,不知那马是怎么回事,突然激动了起来,并不按照我的牵引前进,而是左跑右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刹那间的变故让我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我也没法再顾忌比试的输赢,一心只想稳住马匹,别让它把我甩出去了但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临近终点了,我甚至都能看见六皇子胜券在握的笑容,于是我干脆从马背上立了起来,只拉着缰绳保持平衡。
“喂!秋菫!你做什么!”见我如此,六皇子明显是慌了,他想来拉我的缰绳,我却看准时机,猛地一蹬,将马甩了出去,同时伸手去碰那朵玉兰花结果,自然是我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那朵玉兰花被六皇子摘走了痛痛痛痛痛!为了不让头先着地,我牺牲了我的手和膝骨,差点没断手断脚。
见我如此,六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连忙将玉兰花丢到一旁,过来看我的情况“秋菫——”围观的学子和先生都跑了过来,最前面的自然是皱着眉的祝长书六皇子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后背,把我扶到他的怀里,看着我翻出血肉的双手和汩汩流血的肐膝,沉声问:“怎么回事?”。
“那马……”我费力地指了指还在林中找不着方向而发狂的马匹,一时心有余悸若不是我方才壮士舍马,怕是现在在林子里被树杈刺了百八十遍了“秋菫!你怎么样?疼不疼?”祝长书赶到我面前,托起我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检查了一下肐膝,脸色越来越难看,“是我不好,没检查到位。
”我其实不是很怕痛五六岁起我便跟着父兄学习骑马射箭,摔了不知多少次,这点伤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严重到让我残废的地步但看着祝长书自责又心疼的眼神,我忽然嘴一撇,就环住了他的脖颈,埋头闷声道:“疼,疼死了,那马不知怎么回事发狂了,我怕极了。
”祝长书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一把把我抱起,如往常一般温文却衔着压迫的声色向先生告了假先生忙不迭地让我一定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先在家修养,不必着急课业祝长书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六皇子——我也看了过去,只见六皇子同样自责焦急地看着我的伤,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只说了四个字出来,“秋菫,抱歉。
”我知道不是他干的只是想了半天才吐出这四个字,真是个别扭的人六皇子的性格虽阴晴不定,但不是为了一次普通比试都要做下这种事情出来的人况且他尽管平日与我斗嘴,可与祝长书关系莫名融洽,二人并非仇敌,更是惺惺相惜,能与祝长书关系如此要好的六皇子,必然做不出这种事。
接着,我看见祝长书的眼神又不着痕迹地移过了八皇子的面庞我心头一咯噔糟糕了……这段时间与国子监的学子们都混得好,和祝长书尤其如此,甚至忽略了这个谢太后最大的眼线秋菫啊秋菫……你果然还是大意了“哎……银朱?”。
就在我沉思之际,银朱忽然跑了出来,眼圈红红的,托着我的手“小姐真是的!让奴婢太担心了……”“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别哭了”我好声好气地安慰着银朱,却发现她的眼神总会在擦拭泪水的时候游移到我的头顶。
她在看……祝长书?10在家修养的日子着实难捱那天祝长书和六皇子把受伤的我送回镇国公府上时,娘亲和休沐在家的二哥都被吓了一跳好在医官来得及时,我也没遭多大罪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把我受伤的始末都说出来后,六皇子差点被二哥揍了一顿,还是娘亲在旁边拦着,这才没让医官给六皇子也治治伤。
等到他们都走了,我才跟娘亲和二哥提起祝长书和八皇子的事情听完,他们都摇了摇头“阿珊,苦了你了”娘亲摸了摸我的头,二哥也一脸担忧,“阿珊要不要再看看话本子?二哥去给你买”我摇摇头,拉着娘亲的手,靠在二哥的肩上,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我不过才九岁,下月也才将将满十岁,怎的就要被皇帝和谢家这么忌惮可我是秋家的女儿,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我闭着眼,闷闷道:“二哥,我想看话本子了”二哥也没管我前面才摇头否认的举动,“好,阿珊且等等,二哥这就去市集。
”折腾了这么久也开始口渴,但刚想叫银朱来,却发现她并不在房间里最近银朱……有点奇怪呢11伤好那天正是我的生辰,但进京了就便不能再大办生辰礼,与我相熟的国子监学子们为了不打扰我养伤,都纷纷只送了礼,带了吉祥话,并不来上门叨扰。
二哥还打趣,说我的人缘果真是好过了生辰,我便又回了国子监,但我并没有见到祝长书养伤这段时间我想见他想得紧,又害怕自己瞎折腾好得更慢,于是每天都乖乖养伤,就为了能快些回国子监见他谁知他竟不在于是下学后,我故意磨蹭到最后,拉住六皇子,悄悄打听:“殿下,你知不知道祝长书最近去哪儿了?”。
六皇子本就对我受伤一事心有愧疚,也就不再瞒我,“本来五哥是让我们瞒着你的,但既然你问了……”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将我带到了角落,悄声道:“五哥的生母吴贵妃,被指试图谋害父皇和太后,打入冷宫,赐自尽”“五哥这几日都没来国子监,一直在仪元殿跪着向父皇请罪,但……”。
这个信息量太大,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甚至还跟着重复了一遍,“你说祝长书的母亲吴贵妃,被赐自尽了?!”“小声点”六皇子摇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于你而言,多说无益,你赶紧回家吧”“近日也少与五哥来往,为了你自己好,知道吗?”。
说完,六皇子抬手,顿了顿,却是转而拍了拍我的肩我不敢耽误,连忙回家向家里人说起这件事,他们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只有父亲叹了口气“这是谢家人下手了啊”我咬唇不语,只安安静静听着父亲分析现状“吴家在前朝还有所势力,但自从谢远之登上丞相之位后,接二连三打击吴家,这个时候……对吴贵妃下手也是谢家必然要走的一步棋。
”“五皇子与六皇子不同,五皇子尽管军事能力强,但谢家断不可能让他接触兵权,他能依靠的很大部分都是他母妃,这些时日才慢慢能在你大哥的手下做点事情出来”“六皇子实在是百年难得的天才,注定是要当太子继承皇位的人,陛下的喜爱和江山社稷的选择也是他的筹码。
”“所以……”所以无论是否会出现我,吴贵妃……必死无疑我不过是刚好,成为了他们攻击的一个理由杀了吴贵妃,既断了祝长书的靠山,还能间接挑拨了我秋家和祝长书的关系只是一石一鸟和一石二鸟的区别罢了我第一次背脊发凉冷汗涔涔,意识到谢家实在是庞然大物,一不留神便要粉身碎骨。
这次是吴贵妃那下一次呢?便是我秋家了吗?12不管如何,我开始收敛性子,在国子监也不再出风头,看见祝长书都要犹豫一下绕道走,恨不得不跟他呼吸同一口空气谁知六皇子最近不知脑子里哪根筋错了,前脚刚说完别跟祝长书走太近,后脚就跟我谈天说地,一副好不快活的样子。
我只得天天躲着他,天天下学跟逃亡一样“小姐……这样是不是也太小心过头了”银朱跟在我身边,有些无奈此时刚好下学,我带着银朱连忙离开国子监,到了街上才稍稍放心了一些我有些惆怅,“我已经成为了谢家谋害吴贵妃的理由,不能再牵连祝长书了,更何况……”。
望望天,我又自嘲地笑了笑,“祝长书怕是现在也不太想见到我,也不敢见我吧何不如我先躲着他,免得他难办”一路上跟银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我依着一直以来的回府路线,拐进了一个小巷谁知六皇子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秋菫。
”我要崩溃了明明我已经这么躲着他了,怎么他还要缠着我啊!我连忙带着银朱又向后退了几步,站到了小巷深处,“六皇子殿下,我可是镇国公的女儿,被视为眼中钉,你就不怕上头的人看见你跟我混在一起,给你也治个罪!”。
六皇子挑挑眉,“本皇子想跟谁混在一起,还没人能置喙些什么”……我有权怀疑他在内涵祝长书,不确定,再看看“你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吃我给你带的点心?”我避嫌都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地吃点心?我咬咬牙,不欲多说,刚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堆宵小,其中一个人拿刀架住了我的脖子,刀刃抵着我的皮肤,那感觉真不好受。
“小姐!”银朱刚想上前,就被六皇子拉住了“你们是谁?”谁知那宵小不答反道:“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对这丫头不客气!”有点奇怪照我之前在国子监的风头,这京中的人家——不说全部,也有七八成的人知晓我这个镇国公嫡幼女是个武艺高强熟读兵法的人吧?。
怎么这群宵小还能如此放肆?我皱了皱眉,不敢轻举妄动,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和人,发现要逃脱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还需要人跟我配合我抿抿唇,看了六皇子一眼见我们都不说话,宵小似乎有些急了,他的刀刃又深入了几分,弄得我很不好受。
就在他沉不住气想要再问一遍时,我看准时机,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向前一扯,接着用力踢到他的膝骨上与此同时,六皇子冲上前来扯出腰剑,与那四五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截住了他们要对我出手的线路挣脱了桎梏,我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狠劲也上来了,随手捞起墙边的棍子就要冲上前加入他们的战局。
结果还没等我开冲,六皇子便一个转身来到了我面前,背过身护着我,把我死死地按在墙边,不准我轻举妄动我看着那群人一时忌惮,生怕错了时机,急道:“你拦着我干嘛!让我好好教训一下这群人!”“别闹!这是会出人命的。
”六皇子侧脸看过来,眼底有些狠戾的不耐烦,“你一个女孩子家,别想着逞英雄”我?女孩子家?逞英雄?真是好笑,我在北疆跟着父兄骑马射箭保家卫国时,他六皇子怕还在东启雕栏玉砌的皇宫中读着所谓的圣贤书他有什么资格来说我逞英雄!。
我当下火冒三丈,“殿下,你可别忘了,我是镇国公秋成霄的女儿!”“我在北疆见那杀人头点地的场面时,不知你还在干嘛呢!”趁着六皇子被我这大不敬的话震惊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见着那群宵小要再次上前,我猛地拨开了挡在我面前的六皇子,看准时机,用木棍扫开了这群人手中的武器。
有一个漏网之鱼想趁机上前偷袭,我刚欲转身踹他一脚的时候,又有一个人从巷口的天光赶过来,替我挡下了这次偷袭,只用一剑便将他击退了……是祝长书13我有些不敢看他可能是愧疚,所以我只是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和祝长书背靠背,低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祝长书的回答也很简洁明了,“问了六弟的书童,得知你们在这里遇了歹人,便过来了”“原来如此……”六皇子站在了我的旁边,“五哥”“……来得挺快”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四个字,我刚刚对他的火气一下子灭了,转而是不知该作何评价的无言以对。
有祝长书加入,我们就轻松了很多这人到底比我大了几岁,武学也比我好些,跟对面对打起来简直不负吹灰之力更关键的是,祝长书仿佛会读心,也不拦着我,反而把他的另一把小巧的佩剑给了我这与六皇子那个讨厌鬼比起来简直高下立判。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群来路不明的歹人后,祝长书松了口气,这才转身看着我我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片刻,我才听见祝长书道:“六弟,你先回去吧,贤妃娘娘正在找你”不知是不是他的借口,但六皇子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轻哼一声离开了。
一时间,只剩了我和祝长书我磨蹭磨蹭,一点点往巷口挪动,终于被他抓了个正着祝长书拉住我的手腕,轻轻地用力一带,我便不受控制地撞进了他的怀抱里这是除了我的家人以外,第一次和外人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我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说话也磕磕绊绊,“你……我……祝长书这这这不太好吧……”。
祝长书在我耳边深深叹了口气,那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脖颈上,痒痒的,我不自觉地开始扭动,“祝长书……你怎么了?”“抱歉”我一下懵了,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不应该是……是我吗?”。
不管是为了我与他这些时间一起在国子监学习的情分,还是那天围猎场他带我回了家,亦或是我隐隐变成了害死吴贵妃的间接凶手……又或者,是今天他还出手帮我和六皇子收拾了这群宵小应该……应该是我才对“祝长书,是我要向你说对不起才是。
”我又低下头,连发丝都透露着一股悲伤的气息“你待我这么好,还处处照顾我,我却……”“说到底,这一切都因为你是五皇子,而我是镇国公的女儿罢了”这两个身份是我们逃不开的宿命只要他一天还是五皇子,我一天还是镇国公的女儿,我们就永远会欠着对方。
“秋菫,你只是这样想的吗?”他这样问,我复又抬头,见他的眼眸一片冷然,却带着丝丝期待“我对你好,不仅仅是因为你是镇国公的女儿跟你道歉,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如此让你躲着我,实在委屈”“偏偏……”祝长书自嘲地笑了笑,“偏偏我什么都知道,却没办法阻止这一切,也非常明白,我们之间减少来往,是最合适的选择。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可……可……我们不过才十多岁的年纪,都还在国子监上学读书,哪里懂得什么情爱之流?话本终究是话本,那些情爱又哪里做得了真?且皇家,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言?我咬唇不语,双手都在挣扎。
我与他的交往过密已经害得祝长书的母妃被赐自尽了更重要的是,那样举动,还让我们秋家都被放在了火盆上烤,父兄的小心翼翼我都看在眼里,我不能这样任性于是我狠狠心,把祝长书的手拿开,后退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祝……五皇子殿下,臣女要先行归家了”开始下雪了我站在巷口望了望天,没有犹豫地离开了这里14而后又是好几个月过去,冰雪渐消,春花渐放但我的心情没有随着春天的到来好转多少这几个月我做出了一种对男人过敏的反应,看见他们就想跑,坚持贯彻拒绝和祝长书六皇子八皇子沟通的最重要方针政策。
尽管我和祝长书私下还是有书信往来,但也只有一个月一两封信的频率明面上,两个人已经把“我不认识他”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我天真地觉得凡事都有例外就我这个避嫌程度,万一谢太后的人看了不会再抓我的把柄呢?万一……谢家真的能从我的行动中看出,我们秋家已经在如履薄冰地寻求生存机会了呢?
我只想快些完成国子监的学业快些长大快些回家……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北疆,而非这个会吃人的京城但我回不去了镇国公府门口的梨花树开得正盛的那天,我还是如往常一样急急忙忙地回家银朱不在,我只得自己一个人拿着书箧走回家。
最近银朱总是神出鬼没,我还打定主意要问问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就在我刚迈进内堂的门、甚至还没来得及把书箧放在桌上、说一声“我回来了”的时候,两队官兵从门口鱼贯而入,把整个镇国公府团团包围。
我吓得连忙跑到了娘亲的旁边,这才发现,不止娘亲在这里,父亲、大哥、二哥都穿戴整齐,正襟危坐,面上一片凝重还没等我开口问,那带人闯进镇国公府的为首之人已经开口解了我的疑惑“陛下有令!镇国公秋成霄嫡女秋菫勾引五皇子,意图不轨。
镇国公一家在北疆坐大,蔑视皇权,实为妄图谋逆!”“秋成霄与其夫人徐如是、秋家嫡长子宣威将军秋皓、秋家嫡次子宁远将军秋辰皆剥去一切封号官职,秋家上下年满十四之人皆押入大牢,择日问斩!”“秋家嫡幼女秋菫与未满十四之人死罪可免,其余人流放西岭,秋菫没入浣衣局为婢!”
他说完顿了顿,像是舒了一口很长的气“给我拿下!”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我呆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这群人上前要把我的亲人都抓走,我连忙抓住娘亲的袖子,环视一周,无措道:“娘?!父亲!大哥二哥!这是什么情况!”。
娘亲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眼里还闪着泪花,“阿珊,你要好好活着,听话”大哥和二哥都站在了我的面前大哥有些无奈,但更像是遗憾,“大哥走了之后监督不了你了,你要好好活下来,一定不能忘了我们秋家今日所遭的一切”。
二哥则撇着嘴,紧紧地环抱着我,“阿珊要是闷了一定要看看话本子,若是让我们在九泉之下与三弟相见,得知你心情郁郁,怕是都要急得活过来”倒是父亲,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面前不知是否该下手的士兵们,仰天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
“这便是我秋家的命数吧”……命数?命数便是我秋家世代为东启镇守北疆,只比我大了三岁的三哥战死沙场,我娘亲在战场受伤患上终身不治的腿疾,父亲教导我们忠君爱国不可有怨怼之言,到头来还要因所谓的权势过大而被谢家忌惮,落个满门抄斩的地步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父母长兄们被带走却无力回天,旋即便有人上前压住了我的肩膀往门口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目光里见到了一个熟人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银朱她正站在八皇子的下首,只看了我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我还有什么不懂的?
还有什么不懂的?“为什么……为什么?!”我走到银朱的面前不肯再动,头一次这般面目狰狞地看着她,撕心裂肺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秋家我自问从没苛待过她,我秋家上下也从没人为难过她可她只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直到八皇子嗤笑一声,像是在笑我的幼稚,也在笑我的蠢笨,挥了挥手,那群人才把我押走了15银朱是我从北疆的街上带回来的婢女那时天寒地冻,她在街边卖身葬父,穿着的单薄的衣衫,显得好不可怜更关键的是,我看见她时,她还被一个油腻男子纠缠。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惊恐和慌张,于是出面把她救了下来,带回了府里北疆地界,秋家的声望的确很大,几乎无人不知我是镇国公的女儿,还泼辣胆大不能惹,那油腻男也不敢说什么,只不甘心地啐了两口就离开了我让娘亲给她找了件衣裳,自己还给她收拾了一间小屋子出来。
银朱的父母都过世了,家中也没有其他亲人,只有这个名字,于是我便让她留在府上,以后也不敢有人欺负她那时的她非常单纯地一定要留在我的身边服侍我,说是报恩,我们一家人都没法推辞她的好意,思来想去便让她做了我的侍女。
说是侍女,我也拿她当大了我几岁的姐姐来看待北疆真好啊我们一家人都在,银朱也没有背叛秋家,我还可以自由自在地骑马射箭,想与谁交好便与谁交好,不用再管什么谢太后谢丞相的眼线我在浣衣局待了好几个月大抵也明白了,许是银朱将我与祝长书私下往来的事情告诉了八皇子,八皇子去告发给了谢太后。
或更有甚者,她用这件事直接面见了谢太后,把秋家的事情全部吐露了出去可是我仍没有想通为什么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便是她那段时间频频地看向祝长书,很像话本子里那些对男子暗生情愫的女子而男子不给予回应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就会滋生怨妒之心。
这个理由已经超出我的认知,我始终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做直到那天祝长书来了浣衣局,点名要见我为了不暴露我现在已经沦为罪臣之女的身份,在入浣衣局报上名册时,我没有用“秋菫”这个名字,而是用了我的小名阿珊刚入浣衣局那段时日我被万般刁难,还被分去了为宫中娘娘清洗衣物。
众所周知,现在的后宫有谢太后和暗中与她作对的妃子们,谁要是顶到了这个差事,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可后面的日子我一点苦也没有吃,娘娘们也没有做什么刻薄举动,我仿佛是因为行善积德而被老天庇佑,终于得了一点点幸运的对待。
在看到祝长书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你这段时间还好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我忍住眼泪,“没有,还要多谢你帮忙照拂我,我在浣衣局才能好好的”祝长书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珊,你在浣衣局保重自己,我一定会想法子带你出来。
”现下朝堂的情势我也不是不知道,从那些爱八卦的宫人口中,我也拼凑了一点有关前朝后宫的事情出来秋家被满门抄斩后,谢家如日中天,连带着追随谢家的权臣大家——如舒家乔家之流,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升迁连原来在我父亲手下的大将神武大将军乔大人也封了个北陵侯。
北陵……北陵……呵,踩着我父兄的军功上位,也不想想午夜梦回时,我父兄会不会去找他算账!如今这般情形,连原来能与谢太后和八皇子相抗的赵贤妃与六皇子都不得不暂时收敛锋芒小心做人这种时候,我要是靠自己孤身一人离开这里,简直是白日做梦的想法。
于是我又握紧了一些祝长书的手“嗯,我相信你!”“我一定会在这里好好保重自己,不用担心我,你也要保重”我不是不担心祝长书与六皇子不同他失了吴贵妃和吴家的依靠,只能凭自己的能力杀出一条路原本还有我父兄为他铺一铺路,现在的他与我一样,都只能靠自己。
可……我必须要从这里出去我一定要找到机会,为我秋家平反否则待我身死那天,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和兄长们16我日日在浣衣局安分守己,时不时听一些前朝后宫的八卦,打听打听现在的情况,偶尔帮一帮那些被刁难的宫女,便也不再做什么了。
望着四四方方的天,我每天都在盘算,到底要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去结果偶然看见了在离浣衣局不远处一棵梨树下的六皇子和八皇子此前我便早已知道六皇子敛翼待时,八皇子比起从前的六皇子更要嚣张跋扈,却不想听见他们起了争执,只是因为离了一段距离,我只依稀听见了“大不敬”“不敢”的词句。
还看见了八皇子让人压着六皇子的肩,直直地让他跪在了自己面前我的天八皇子已经横行霸道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能明晃晃地在宫里为难六皇子,难道真是被权势迷了眼、只看见自己权势滔天了吗?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看,只低头洗着自己的衣服,以免八皇子把我认出来,还给我一顿教训。
不知过了多久,八皇子才带人离开这里六皇子撑着梨树树干起身,望着八皇子离开的背影,眼神渐渐沉了下去我抿抿唇,回房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趁着嬷嬷不在、也没人关注我的时候,偷偷跑了过去,把药膏递给了他尽管这个人很讨厌,处处针对我,到底,他没有真正害过我,也没有计较我同他说过的那些混账话。
在国子监,也算是照顾我更何况此情此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看着六皇子的眼神由惊诧变成了复杂,还是接过了我手里的药,低声道:“刚才都看见了?”“嗯……一点点,没看全程”我也没再与他呛声,“自我秋家倒了,谁都不好过。
”“你还好吗?”六皇子缓了缓,没有立马走掉我颔首答道:“还好”“……我,还有五哥,最近也没什么大事”这话放在他刚刚被八皇子刁难之后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可能是注意到了我无语的眼神,六皇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刚刚只是个意外。
”死鸭子嘴硬我也没再拆穿他,“我之前和祝长书见了一面”话题很快就说完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于是挥挥手,先回去了“秋菫……”我听到这个名字连忙上前堵住他的嘴,“别叫这个名字,想让我死吗”确定他不会再这样说了之后,我才放下手,“我叫阿珊,用了小名。
”“我走了”到底,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保重”17这一年多过去,我也没想到,我在浣衣局还攒下了不少银钱十二岁生辰后的那个春天,我被嬷嬷推着收拾了一下,来到了浣衣局的门口,见到了祝长书这段时间里,我基本没怎么与祝长书见过面——毕竟他身为五皇子,天天往浣衣局跑总归是要暴露。
他看着我,虽然我这个人瘦了一圈,到底还是全须全尾的,舒了一口气“我已与内廷女官打点好了,这就带你出去”我点点头,回首望了望待了两年的浣衣局,旋即坚定地看着祝长书,没有一丝犹豫“好”东启皇子们还没有封王建府,都还在后宫的建章宫内居住。
从前为了不招惹麻烦,我与娘亲都甚少进入后宫除却那一年元旦我与娘亲入宫拜谒贤妃娘娘,我去过最接近宫中的地方就是国子监,从来不敢乱跑进宫的时候,我低着头,竭力克制住乱瞟的眼神,沉下心跟在祝长书身后,不再到处看。
左绕右绕,祝长书终于带着我回到了建章宫内的居所好在此刻皇子们都不在,我与他低调行事,并没有人发现祝长书悄没声地带了个人回建章宫来我仍然用着阿珊的名字和祝长书名下的宫女太监们见了礼,等祝长书挥挥手让他们全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后,我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总算放下了紧绷的心情,一下子瘫坐在了木椅上。
“终于……”我喃喃自语,缓了好半天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终于从浣衣局出来了我终于不用为自己、为祝长书提心吊胆了我终于不用午夜惊梦见到父母长兄时只能隐忍了倒是祝长书,看我脸色不好,过来碰了碰我的额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出来了”我看着祝长书的脸,甚至还有些恍惚那几个月都没有见到的人、需要克制感情和交往的人,如今正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担忧祝长书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却也并不非常意外,蹲在我的面前,摸了摸我的头,“是的,你出来了。
”“这里是建章宫,不用再心惊胆战了”我突然很想大哭一场我怀念国子监和祝长书一同谈论兵法的日子,我怀念和大哥二哥嬉戏打闹的日子,我怀念娘亲温柔又自带魄力的日子,我怀念父亲教我骑马射箭的日子……我怀念我仍然是秋菫的那十年。
真奇怪我应了家人们要好好活着为秋家平反时我没有哭,得知是银朱背叛了我们时也没有哭,在浣衣局做苦力劳力也同样没有哭反而是现在,是当下苦尽甘来之时,我很想抱着祝长书大哭一场于是我也这么做了就容许我小小地放肆一下,就这一下。
让我能够正大光明地为我的父母长兄们哭一哭,尽一尽我的哀思我的情绪恢复得很快不过一刻,我便收了眼泪,忍住我对已逝亲人们的执念,带着浓重的鼻音道:“这段时间你怎么样?”为了带我出来,祝长书也定受了许多苦祝长书温和地笑了笑,不欲让我担忧,“尽管安心,你先在建章宫安顿下来,为你秋家平反之时随时都可以计划。
”“但首先,你要整理好你的状态”“只有恢复了以前头脑清楚的你,才能为你秋家争取机会”是了,祝长书说得对我一定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才能从长计议见我已然能听进去话,祝长书这才为我说起前朝形势我打起精神仔细听着,眉头也不自觉地紧锁。
但夹杂在谢家一家独大的坏消息里的,也有利于我们的好消息“……父皇的意思是一视同仁,三哥如今到了封王建府的时候,我们也是一样”他顿了顿,继续道,“时间不会再拖,最多不过三月之后”三月之后……那也就是这个春夏之交了。
皇子封王的册封礼,一般都在王府完工后进行快了届时王府中都是自己人,不比建章宫人多眼杂,是更加安全的地方在那里,我便可以细细策划为秋家平反的计划了18正阳三十九年,五皇子祝长书册封安和王,八皇子祝长岫册封文宣王。
六皇子祝长希册封太子,随侍皇帝身侧处理政务我在建章宫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暗暗盘算,也觉得应该是这个情况尽管八皇子与六皇子向来不睦,且身后有谢太后撑腰以争夺太子之位,可六皇子的各方面能力实在过于耀眼,甚至连当今皇帝也要差他几分。
有六皇子这样的人做储君,我只能感慨实在是东启天命还未至尽头,还能续一续国运受封当天,我便跟在祝长书身后的人群中,来到了宫外的安和王府王府所在的地段并不热闹却也并非无人问津之地,反倒闹中取静,是个不错的地方。
祝长书把我安排到了王府中专门存放各类卷宗书籍奏折的绛云堂随侍,这里不仅在王府里侧远离正厅,还能让我随意翻阅这些东西,也没有其他的侍女侍卫,实在是一个绝妙的好去处祝长书已然为我考虑了众多接着,许是这段时日祝长书的军事能力终于得到了展现,皇帝将他安排进了兵部,还让他拿到了兵权,统率了一部分禁军。
这实在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好消息也正符合了我们的计划——在兵权加身的情况下竭力支持太子上位,向皇帝或继位了的太子请缨前往北疆接管边防,寻找谢家等一众权臣世家搅乱朝政和北疆战事的证据,再与太子配合给我秋家平反,而后顺理成章地为祝长书母家的复起打下基础。
我也没闲着,这段时间天天泡在绛云堂内翻兵书和卷宗,能帮祝长书一些便算一些,能找到一些证据就算一些,总不能我在王府里藏着什么事情也不做只管坐享其成,这也不是我的作风祝长书迅速在兵部站稳了脚跟,就算顶头全是舒家的人,好歹祝长书一上任便整顿兵马处理了几个兵部蛀虫,至少让皇帝和谢家看在了眼里,让谢家没有办法使手段整顿祝长书。
啧……这就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吗我顿时感觉祝长书也不似我想象中的那样柔弱无依无靠……我一面感叹,一面记录下卷宗的重要部分,还没写完,就听见了侍女的传话,“阿珊姐姐,王爷回来了”“好,谢谢你,我就来”凭借着我天性看不惯人们受什么难,对于王府里的人也是能帮则帮的性子,很快我就跟他们打成了一片,人人都要叫我一句“阿珊姐姐”。
我收拾好东西,如往常一样来到偏厅时,看见了另一个许久未见面的熟人昔日的六皇子,今日的太子殿下我有些牙酸,不是很想见他,免得生出什么麻烦来,于是斟了两杯茶迅速端给他们后,就想离开偏厅回到绛云堂谁知太子竟然把我认出来了,拉着我的手腕,带着不可置信和一丝丝阴郁开口道:“……阿珊?”。
谢谢他,还记得叫我阿珊,而非秋菫我使了巧劲,把手腕从他的手里收回来,循着规矩见了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为什么你会在五哥府上?”太子还是摇着头,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我在浣衣局寻了你好久,竟不曾想过你会在这里……”。
我不是很理解,如果他去浣衣局寻过我,怎会不知我已经被祝长书带出来了?我疑惑地看看太子,又看了看祝长书“当初那位内廷女官和浣衣局嬷嬷都被调走了,六弟不知阿珊的下落,倒也是正常的”祝长书开口解释,言语间没有一点点感情。
难怪我也不想再去探究到底是谁把她们调走的,低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让太子殿下惦记,是奴婢的罪过”不知道我这句话碰到了太子的什么炸药点,他忽然站起来盯着我,吓得我猛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已高出了我半个头。
我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两步,试探道:“太子殿下?”“阿珊,我从前不知你在何处,现在你既然在这里……”“六弟”还没等太子说完,祝长书便横跨在了我和太子中间,周身的空气好像都低了下来“六弟是要在我的面前和我抢人吗?”。
……嗯?!我没听错吧?!我惊叹于这两个人已经把心思昭然若揭地写在了脸上甚至这暗流涌动都是为了我,我瞬间觉得我好像话本子上的那个红颜祸水的女人,惹得两个男的为我争风吃醋无语住了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来到太子面前,非常平静、不带一丝怨怼、还很真诚地开口道:“太子殿下。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但奴婢不过罪臣之女,实在担当不起太子殿下的这份感情”19我不喜欢太子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从他在国子监处处和我怼来怼去开始、从我处处表现出对他的抵触他还要缠着我开始,我就没有对他生出过一丁点情愫。
感激是有的,可绝没有情爱如果说真的有人让我觉得可以托付一生,我只会选择祝长书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选择了吧但太子好像是平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拒绝——也是,或许他这一生唯一尴尬的场景就是那次他被文宣王逼着下跪。
还被我看见了……这样一想,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反正每天下朝之后都要跟着祝长书来安和王府,不见我一面誓不罢休搞得我都要以为东宫在安和王府旁边不在宫内了我越想越心烦,干脆每天卡着他们下朝的时间躲在绛云堂不出来,实属是斗智斗勇。
不知不觉间,四年便过去了四年里,且不说京城形势到底如何,只北疆便过于凶险六年前镇国公一朝成为阶下囚、秋家满门抄斩、只剩了个十岁的小女儿没入了浣衣局为婢的消息实在满城风雨,北疆不可能不震动,连带着柔然或许都得到了消息——那位威震北疆的秋成霄已经死了。
这几年,柔然或许是想钻空子,趁着东启皇帝还没派人来北疆的时候,试图占领北疆好在我父亲虽走了,但当年随我父亲出生入死的秋家军尚还留在北疆,这些年柔然进攻北疆时,有他们抵挡着,加之柔然比起八年前实力仍然大打折扣,到底还是没有出乱子。
但无论是我还是祝长书都明白,如果再不派人坐镇北疆,便真的要出大乱子了而这四年,我也从十二岁的孩子,成长为了年十六的豆蔻少女从九岁入京见到祝长书,到十六岁仍在他的身边,我终于能够确信,我的确喜欢着祝长书我却不知道我从何时开始生出了这样的情愫。
或许是这四年里他夙兴夜寐和我一起策划为秋家平反的时候,或许是当年他把我从浣衣局带出来的时候,或许是更早——他在我惊马摔下来问我会不会疼、我不自觉地去到他的怀里向他诉说的时候这样的感情生得实在急切又奇怪,我日日看着祝长书宸宁之貌,却不知晓他是否怀揣着和我同样的心思。
不过北疆儿女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诉说这一切,命运终于开始转动了它的齿轮祝长书下朝回来那天,身后没有跟着太子,我略有些意外,“太子殿下没来?”祝长书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要开始了。
”“今晨,谢太后出面,言及父皇邪风侵体,身体不适,一切政务交由谢丞相处理”说到这里,祝长书都忍不住冷笑一声,“六弟这个太子尚在,谢远之便以太子年幼的理由只让他随侍左右,学习政务处理方式”“真把自己当摄政王了……”。
我听罢,不自觉地皱眉,“谢家人也不怕天下诟病他谢家只手遮天吗?前几日我去市集采买,百姓都怨声载道”祝长书摇摇头,“六弟与贤妃娘娘为保实力,这四年一再忍让,也是为了让谢家掉以轻心,认为六弟就算当上了太子,他们也能把控一切。
”的确,以谢家人的作风,我秋家一倒,便再没人可以制衡他们如何不得意洋洋“那你们打算怎么做?”我压低声音问道祝长书看着我的脸,犹豫了半晌,“若我不告诉你,你定会怨我”“这还用说?”我翻了个白眼祝长书不赞同地抿唇,屈指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这才娓娓道来,“如今父皇身边的人已经被贤妃娘娘调换成了赵家的人,原本六弟手中的兵权也都在我手上了,届时由我控制皇城布防,寻机拦下谢远之,不让谢家人扰乱六弟和贤妃娘娘。
”如此,是最好的选择了我仍有些不放心,“你还要注意提防乔家的人,北陵侯难保不会抽调人手来对付你们,一定小心”祝长书微眯着眼,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我知晓,我会同六弟商量”我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现在自然是以对付谢家为主。
只要太子成功登基……都还能有机会不过可能我天生不会隐藏我的心思,祝长书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猝不及防地抬手将我拥入怀中“等这件事一过,我们便在一起,再不分离了,好吗?”原来……原来……我咬紧牙关,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你们一定会顺利的”“我们……也会顺利的……”20宫变的那天晚上原本是个寂静的夜我却在子时睁开了眼,看见已然熄灯的安和王府,悄悄地来到了绛云堂的台阶上坐着,望着皇宫的方向,静默不语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做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原本只睡了两个时辰的我应该呵欠连天,但我却精神得很平日里我绝对做不到这样安分地守在门口,现在却一反常态,一动不动地盯着夜幕沉沉的天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稀瞧见有零星火光,心头更是紧张了几分不知祝长书和太子如何了。
不知谢家人会不会刁难他们也不知祝长书会不会受伤我一直守到了天色渐明,直到外面传了些动静,我才连忙出去,果然看见了披坚执锐还一脸疲惫的祝长书我接过他的头盔,“怎么样了?”尽管疲乏,祝长书的眼底都闪着兴奋的光,“一切都好了。
”“再过一刻钟,六弟便会昭告天下,皇宫遇袭,父皇受惊驾崩,谢太后与文宣王因大不敬而被追杀,至今不知所踪为清君侧,查明谢丞相疑似幕后黑手,在混乱之中畏罪自戕”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我不禁汗毛直立我已经能够猜测到,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病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或许谢太后与文宣王做了什么,威胁到了太子,于是太子与控制仪元殿的贤妃娘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二人逼上绝路——连杀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还将皇帝逼死于病榻之上祝长书控制皇城布防,谢丞相自然不甘示弱,在骨子里和太子拥有着相同狠劲的祝长书也干脆利落地把谢丞相斩于剑下。
失了谢太后与谢丞相,谢家剩下的子弟都没有继承他们半分谋略,祝长书轻而易举地便将他们拿下,此时此刻或许应该扣在了天牢之内谢家……大势已去我愣愣地看着祝长书,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只能重复着那几个字:“谢家倒了……”。
谢家倒了谢太后与文宣王不知所踪谢丞相死于祝长书剑下其余谢家子弟已被押入天牢谢家再无复起的可能了我原本会以为我很高兴,我会因为报仇兴奋到无以复加可我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谢家虽然倒台,可我的父母兄长们,我秋家上上下下多少人,我都再也见不到了。
我就这样怔怔地落下一滴泪来“……长书,今天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父亲娘亲和兄长们”祝长书听见我这么叫他,显然是愣住了旋即他把我拥入怀中,说话的声色都有些颤抖,“好”历经了一夜的高强度集中注意力,还同我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祝长书显然已经累得不行。
我连忙扶他进了房间为他卸甲,又急急忙忙地叫来人帮忙打水,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忙完了一切,我看着他的睡颜,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和家有关的安心“睡吧”21三日后,太子祝长希正式登基,封生母赵贤妃为太后,追封先帝为惠帝,改年号为永嘉,正式成为新帝。
在惠帝丧期的这段时间,祝长书很忙他与皇上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信任自当年的国子监我便感受出来了,二人虽面上有些不合,且是皇上单方面的不讲道理,但他们总能在一些大事上有着天然的默契比如此前的宫变还比如在这丧期之间,皇上竟然力排众议,将禁军的兵权毫无保留地给了祝长书,还给他封了个三品云麾将军,甚至提携了部分吴家的儿郎。
祝长书也没闲着,天天早出晚归,亲力亲为地帮皇上处理京城布防,甚至还进宫面见,和皇上谈了一整天的事情如果他们能一直如此,定是会留名青史的君臣兄弟皇上登基后的一个月,便要迎娶皇后了没让其他人插手,皇上直接雷厉风行地让媒人上门林家,定下了嫡长女林葳蕤为后,十日后便进宫开始册封大典。
册封大典原在丧期已经开始私下准备了,为的就是害怕赶不上趟至于选了林家的女儿,估计也是为了制衡舒乔二家——他们是追随谢家的权臣世家,就算谢家已然倒台,但也没能伤到他们若算算于前朝能在谢家的只手遮天中活下来的家族,除却小心翼翼不惹别人起眼的家族,只有以武出身的林家还屹立于朝,活到了今天。
林家嫡女进宫后过了一段时间,便开始了选秀说是选秀,其余人在舒乔二家的操纵下都只能算是个陪跑,皇上只选了舒家的嫡次女舒窈和乔家的嫡幼女乔昕昕进宫,都直接封了妃位,让大家再度感慨皇上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不过这些事情于我而言,只是听个乐子罢了。
我并不关心皇上的后宫,在心里默默盘算盘算,要什么时候能回北疆我在绛云堂找到了不少蛛丝马迹,只是因为祝长书早些年因吴贵妃自尽、地位大不如前,的确找不到更多明确的线索了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机会若是能再回北疆一遭,抑或进宫查阅更加详细的卷宗,这些东西便能串起来,我秋家平反的机会就更大了。
于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哪一天皇上能够意识到北疆战事紧迫,要尽快派人前去北疆尽管林家的儿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比起实战或了解度,定是祝长书更胜一筹更何况皇上也知道,他身边还有个我自我秋家被满门抄斩,这世上已经再没人比我更了解北疆。
我信心满满,都快打算去准备准备回北疆的包袱了,结果前朝又炸了一条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出来北陵侯上奏,称惠帝死因有蹊跷,他派人调查,发现惠帝驾崩,与安和王离不了干系,请求皇上重查惠帝之死,话里话外竟是直指安和王才是致使惠帝死亡的真正元凶。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得荒谬皇上娶了乔家的女儿,北陵侯无法直接言明他怀疑这件事与皇上有关,而是将这口锅扣在了祝长书的头上舒大人也进来掺了一脚,说安和王平日目中无人,藐视君上,定要让皇上好好查一查舒家……乔家……
跟过谢家的怎么都如此不要脸面!可皇上迟迟不做声,我也不敢轻易揣测皇上的心思惠帝是被皇上逼死的,这是千真万确做不了假的或许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制衡一下祝长书……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情我心急如焚,祝长书却铁了心不愿让我担忧这些事,只让我安心,他会找个时候先把我送回北疆。
这话一出来,我瞬间有些不好的预感直到那天祝长书回府时带了伤,我才意识到是舒乔二家对祝长书下手了22“你怎么样?”我一边喂了药与他,一边掖了掖他的背角,很是担忧祝长书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们都听见门口传来侍卫的通报,说皇上来了。
怎么都是皇上了还在往安和王府跑?但碍于人家现在身份尊贵,我扶着祝长书起身,到正厅迎接了皇上“五哥,你怎么样?”皇上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波动,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祝长书摇摇头,“谢陛下关心,臣无碍”接着,皇上便让周围的侍女带祝长书重新回房休息,“阿珊,你留下,朕要跟你说些事。
”我们一听这话便觉得大事不好,祝长书则直接握紧了我的手,径直回问道:“陛下要问她什么事?”“五哥”皇上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太好了,“先去休息吧”两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对视了良久,谁也不肯放开一步我……大概知道为什么皇上要把我留下来了。
于是我拍了拍祝长书的手,坦然道:“王爷,先去歇息吧”见我的神色过于平静,祝长书的眉头也因为担忧而拧了起来,但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任由侍女扶他回去了直到这正厅只剩了我和皇上两个人,我才开口道:“陛下,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皇上听我这样直白的话,也不恼,反倒是扯出了一个笑容,既天真又令人脊背发凉“阿珊真是聪明”“相信你也知道最近前朝的风波周折了吧?”我依言点点头,等待皇上接下来的话“如果说,朕要派林家嫡长子率军前往北疆抵御柔然,你会不会非常失望?”。
“如果说,朕要把安和王留在京中,你会不会为了我而稍稍有些困恼的情绪?”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皇上在说什么他不是这样的人啊!“陛下明鉴,林家嫡长子比起安和王来还要年轻两岁,兵法和经验都不如安和王,陛下不可为了奴婢如此戏弄北疆百姓!”。
我急了,什么话都蹦了出来但皇上依旧如从前的国子监那样并不计较我的冒犯,笑容愈加深了一些,“林家嫡长子虽然年轻,却是个可造之材,还是今年的武状元”“朕比你更加了解五哥,也比你清楚林家嫡长子和五哥并没有相差甚远。
”“让他去北疆,并非你口中的戏弄”我到这一刻才发现……他说得对皇上不比我少了解祝长书,还比我更清楚林家嫡长子的实力,若真要让他率军前往北疆,加之秋家在北疆的势力,北疆也一样会安稳无虞可是……可是……我强迫自己沉下心,定然不能乱了岔子,否则就更被皇上牵着鼻子走。
北疆……祝长书……皇上就算再信任祝长书,或许也有所忌惮,他需要找一个机会能够制衡祝长书,以平添保障,让祝长书就算去了北疆,也无法生出异心皇上从来都是那个有计谋的皇上他不肯吃亏,想到得到什么,必须交换才行。
能够制衡祝长书的……只有我了吧我轻笑一声,“陛下,是不是在等我亲口说出来?”“是”这个时候,他倒是学会了干脆利落若我进宫,便能换祝长书前往北疆得到安全,我也可以在宫中翻阅更加详细的卷宗记录为我秋家平反更有甚者,我若是学会了从前话本子上看见的那些宫斗戏码,我便能利用皇上,得到更多我想要的东西。
除了祝长书和回到北疆我浑身都在发抖,连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可痛楚却比不上我现在面临的处境从前我被迫进了国子监,被谢家监视,最后被谢家抓住把柄,害得家破人亡现在我又要被迫进宫,成为皇上挟制我心上人的筹码。
……可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我只想好好爱一个人我只想回到北疆,和我的父母长兄们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无力地垂下了手我没得选择“昔日,长书为我安排了身份,成为了乐家深居简出自幼患病的幼女乐珊”“现在我是乐家乐珊,若陛下不嫌,我随时,可以入宫。
”乐家是追随祝长书母家的家族之一,只是吴贵妃倒了后,乐家不得不收敛锋芒,只能在暗中为祝长书伸出援手我以乐家女儿身份进宫,也能为乐家和祝长书做出一些贡献和保障皇上不会不懂,他的心思比我更加千回百转他的笑意只僵了须臾,便放声会意道:“那还请五哥为乐珊安排安排吧。
”“朕记得五日后是追月长久之日,倒是大吉,便在五日后进宫吧”“朕答应你们的也会做到”“你进宫那日,便是五哥率军前往北疆的日子”23原来祝长书就在旁边的房间里听着这一切我一时哑然,在皇上踏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怔怔地落下一滴泪。
直到祝长书来到我面前,看见我的泪水,我才张了张口,道:“长书……”“我们这次,又没能顺利呢”细细想来,我和他的交往什么时候顺利过呢?在国子监相交被谢家监视,甚至因为这个被谢家拿来逼死了吴贵妃和秋家;祝长书把我从浣衣局捞出来后,我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能以“阿珊”的身份活着;好不容易一切水落石出,却被舒乔二家和皇上左右,甚至要被迫相隔两地,再不能见。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祝长书没有说话,只是很静很静地看着我,我却感受到了一丝无端的凉意我扯出了一个笑容,可能比哭还难看否则也不会让祝长书一下子失去了愠怒的理由“长书……以前,都是你在帮我”“无论是浣衣局也好,还是秋家的事情也好,都是你帮了我许多。
”我握住了他的手,“这次,轮到我了”轮到我放弃我的一切,为祝长书、为秋家,奉献全部对于安和王府上其他的人而言,我这无疑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我收拾得很快,生怕自己晚一步就要后悔,就被乐家安排的轿子接到了乐府上。
乐珊……乐珊……哪里是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分明是要一步一步爬回我应有的位置祝长书变了性子,跟皇上附体似的,天天往乐府跑,生怕舒乔二家的人不知道他和乐家关系密切我没阻止他,也没办法阻止他在乐府待的这几天是大抵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天,我和祝长书什么都在聊,但也好像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聊。
全是废话直到进宫前夕,宫中终于有旨意来到了乐府还非得挑祝长书在的时候来宣旨,我只能哑然接受“……乐氏攸德,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即赠为嫔,封号昭,赐住玉照宫,于六月十四觐内”乐大人觑了一眼一旁脸色不太好的祝长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圣旨接了过来。
这进宫的旨意我听着听着就笑了日月如昭,昭嫔皇上可真是会选封号我哪里担得上“日月如昭”四个字了?我出身北疆,不似京中女儿温婉柔和;我是罪臣之后,现下也只是个背负着仇恨借用了其余人身份的女儿;我不仅不喜欢皇上,我还喜欢着皇上的哥哥。
乐大人把圣旨递给了祝长书,后者展开又瞧了一次,也不明所以地笑出了声“他倒是会选封号”我们竟是想到了一块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居,我看了一眼祝长书,便离开了正厅祝长书和乐大人都会意是我有话要跟祝长书说,于是乐大人让仆人纷纷散去,祝长书则跟在我的身后,来到了乐府后厅的小花园里。
其实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该说的,在这四天里几乎都说尽了可我还是忍不住“长书,北疆那边仍有秋家军在”我解下了我贴身带着的玉佩,交到了他的手里,“你把这个玉佩给他们看,他们都认得这是我的信物”这是我最后能为祝长书做的事情了。
只要祝长书能顺利地将秋家军都收入麾下,便能迅速稳住北疆的情势,不至于手忙脚乱,还要让他劳心军中管理的地步祝长书什么话也没说,看着我手中的玉佩看了很久,这才把它拿了过去,旋即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以一种非常不甘心的语气恨道:“我只恨我自己太无能。
”其实,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母家式微不可依靠,秋家也被谢家扳倒那一段人心惶惶的岁月里,他还能让惠帝为他封王建府,予他兵权,在兵部站稳脚跟又与皇上默契联合,扶持皇上继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是人心难测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他必须要做出制衡的选择我也回抱住祝长书,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长书……”“替我多看看北疆吧,那里真的是个非常自由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因为未来的女将军被剥夺了回家的权利,只能折在深宫之中,从此不得自由。
24皇上来到玉照宫时,我正在收拾我的包袱,虽然东西并不多,可一件一件都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我舍不得让旁人来碰一下见他到来,我连忙跪了下去:“妾参见陛下”玉照宫一时间很安静皇上久久没说话,我心有惴惴怎么这人当了皇上之后越来越难以揣摩了。
我寻思在入宫的时候也没做错什么吧……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不说话我跪得腿软,大着胆子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看还好,一看我的心理负担就更大了——皇上的脸色黑得要命,直直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盯出一个窟窿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时,皇上开口了:“玉照宫的奴才呢?”早就被我打发了,谁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在心里腹诽了两句不过可能是皇上的声音自带吸引力,宫门外的奴才鱼贯而入,一个个带着跟犯了滔天大罪的表情跪在皇上的面前:“参加陛下”。
哦,是看我一个人收拾东西于心不忍啊不知怎的,心里堵得很本来没什么好心情的我一下子就炸了总是这样一副为我好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火大啊!我径直起身,就这样看着皇上,什么表情也没给他:“倒也不必这样,祝长希”余光扫向跪了一地的奴才,许是听见我叫皇上的名讳,他们发抖得更厉害了。
“我不需要这些”“那你想要什么,朕给你找”我沉默了我想要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吗?我想要活下去,我想要给秋家平反,我想要嫁给我爱的人,我想要在北疆恣意驰骋唯独……不要在这深宫里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大抵是看我不说话,皇上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神很落寞,又带了些旁人看不出的阴郁和执拗——这样的眼神,我曾经在安和王府看了很多很多次“我……妾,什么也不用,多谢陛下”“阿珊,你……”我很冷静地送客“妾恭送陛下”25凭借着在国子监和安和王府的经历,我非常了解这位皇帝陛下的性情,所以我有很多种方法能够对他避而不见。
后宫仅存的三位姐妹对我这个新宠妃三天两头请走皇上还不被罚俸丢冷宫的操作吓得目瞪口呆,甚至连林皇后都请我去凤仪宫一叙当然,我婉拒了不是厌烦,是我实在没那个心思去应付这些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好不容易挨到了进宫的第十天。
这天天气实在太好了,连我都忍不住在玉照宫的小花园晃悠了几个圈自那日皇上来了我玉照宫后,大抵是他又做了什么,宫人们都不敢再轻易偏听我的“不需要”三个字,就算是我在这院子里逛逛也有两个宫女跟着我皇上是踏着午后有些毒的阳光来的,这次我没再请他走,而是端端敬敬地请他上座,然后有些急切地问道:“祝长书怎样了?”。
如果我算得没错,从我入宫那天就出发,这会儿也应该到北疆了皇上似乎一早就知道我要这样问,喝了口下人泡的茶,答非所问:“这茶还是没有你泡得好,下次朕来,还是你泡吧”我非常敷衍地点头应答,又问了一次:“陛下,祝长书如何了?”。
看得出来皇上为数不多的耐心快要耗尽,但我摆出了一副“我就是不怕开水烫”的作死表情看着他,让皇上不得不咽下了那口气“安和王已顺利抵达北疆”“非诏,不得回京”不得回京……不得回京……我认命地闭上了眼,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皇上终究遵守了我和他的约定,祝长书终究安好,那就够了我深吸一口气,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着面前的男人跪下,一字一句道:“妾,多谢陛下”“既然要谢,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我浑身一僵,嘴角有些抽搐可能是因为我入了宫在名义上成了他的女人,皇上的胆子一天赛一天大,现在连这种话也说了出来。
我这才有些恍然,或许这才是少年皇帝血气方刚的样子吧他好像……也才十七八岁而已还没等我说话,皇上已经一扬手,像是不太想听我的回答:“罢了,等你心甘情愿也无妨”“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久一点,倒也没什么”心甘情愿?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让我进宫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是否心甘情愿这会子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确信皇上还是国子监那时令人讨打的六皇子26七月初三这天,林皇后盛情难却,我收拾了一下,一个宫女也没带,就来到了凤仪宫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皇后,第一次是在我十几天前进宫的时候。
我对皇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是林家嫡长女林皇后的父亲是当朝太师,但林家人丁稀少,除却林家嫡长子摘了武状元得了皇上青睐,林皇后的弟弟们都还在发奋读书练武,所以林家在朝中的话语分量实在不高不过她自己进宫当了皇后,也算是渐渐振起了母家门楣。
我的礼数非常周到,一进凤仪宫的门,就差点被门槛拌了个跤,来了个跪拜大礼“……”凤仪宫四个人明显都很尴尬林皇后连忙替我解围,让几个奴才赶紧扶着我我站稳身子,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正堂前,朝林皇后行了本来入宫第二天后妃相见时就应该行的叩拜礼。
“赶快起来吧”皇后抬手,让人扶着我在一个笑吟吟的妃嫔旁边坐下,“听闻妹妹身子一直不好,陛下也是不让我们去看妹妹如何了,今日总算是等到妹妹来了”我看着皇后亲切却试探的眼神,微微一笑,“只是妾自己身子弱,又着了风寒,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又跟我介绍了下首的两位妃子左边是笑吟吟的是舒妃,面容清丽,配上她的月白色衣衫,不多的装饰,一派出水芙蓉的样子舒妃对面一直面色冷淡打量我的是乔妃,她却与舒妃是两个样子明眸皓齿,一眼看过去极为惊艳,妃红色的长袖,脖颈还有一块看上去极为名贵的佛像玉佩,更是火红烈焰。
舒妃……乔妃……我实在对她们没什么好印象——可以说我对舒家和乔家的人都不想摆什么好脸色,所以只能控制住自己即将变得扭曲的面庞,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了礼接着,我在凤仪宫看似非常和谐地聊了半刻钟的天,皇后便以“昭嫔身子弱,还是回去好好养着为上”的理由,让我们各自回了宫。
今天与她们相见的第一面,我就有了些判断林皇后看似亲和实则对我们都很防备;舒妃看似无害实则深不可测;只有乔妃的表情实在太显,我不去细想也能知道她不喜欢这宫里的女人,只有她是真真正正地喜欢着祝长希我不敢掉以轻心。
从前就是因为我掉以轻心,这才被谢家抓住了把柄,策反了银朱,拱手送上了被抄家的机会27皇上好几天没来我宫里,我乐得不用应付他,开始细细谋划我要如何给秋家平反我再度整理了一下事发前后的历程,从头想到尾,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场宫变。
朝中独大一方的谢家因宫变中丞相谢远之的意外去世、因从前的谢太后——而今的孝文太后和文宣王在宫变中不知所踪而倾颓,谢太后的“孝文”还是皇上继位后在大臣们的多番劝解下才勉强封的而后舒乔二家发难,直指安和王谋杀先皇,向皇上施压,上书皇上重查先皇死因。
因惠帝昏庸,朝政尽数把控在孝文太后手中,皇上刚上任,可算是孤立无援但皇上本就铁血手腕,一面封了林家嫡女为后打压舒乔二家,一面虽并未驳斥舒乔二家,反是以车轱辘话周旋他们,再接着……便是为了保护祝长书,我以入宫为交换,换得祝长书能够前往北疆戍守。
我想到这儿不免心酸了片刻,再睁眼时便已理清了思绪孝文太后和文宣王不知所踪,许是皇上和赵太后做了什么毕竟我太了解皇上,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威胁,只会将其斩草除根我需要调查孝文太后和文宣王是否生还身在何处,这才有可能知晓他们谢家当年都做了些什么。
秋家当年遭难,宫中递消息的钉子都被尽数拔除,没有一个可用的我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于是这天晚上皇上来玉照宫的时候我没有请他走,而是邀他坐在偏殿榻上,亲手斟了一杯茶给他皇上明显有些意外,挑着眉,看着我手中热腾腾的茶,半天不语。
“陛下?”我试探地叫了他一声皇上无奈地摇摇头,接过茶喝了一口,又看向了我“说吧,要做什么”他太聪明,也太清醒皇上了解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我索性我也不废话,直直跪下,“妾尚在安和王府中听闻,前朝谢丞相意外身亡,而谢丞相的亲姐孝文太后与其教养的文宣王,却不知所踪。
”我言及于此,皇上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妾当然知道”我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眸,“秋家被先皇急召回京,后又上交兵权,妾好歹也是父亲手把手所教兵法的秋家女儿,如何不知这意味着什么”“谢家势大,舒乔二家发难,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失踪的孝文太后和文宣王。
”我从前不怕他,现在更是不会畏手畏脚幸而宫人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些事情落到别人的耳中,可是要翻天的大事皇上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那灯烛爆了烛花,月已中天“今夜,朕留宿玉照宫”听得这话,我提了一口气果然,皇上还是那个皇上。
想要什么,就必须拿什么来交换从前我用进宫换了祝长书的平安现在我大抵是要用我自己,换得秋家重见天日的机会28不过皇上没有碰我如他离开玉照宫前而言,他只是想要与我在一起睡个好觉我不太理解皇上究竟在想什么,但依旧对他生出些许感激。
只是这感激还没来得及多维持几秒“过些时日,你就知道朕要你做什么了”……当我刚刚的感激是喂了狗话里话外,皇上拦住了我要去寻孝文太后和文宣王的打算,也没告诉我他们是生是死,反倒让我的注意力落在了宫中的案牍阁上。
那是宫中存放陈年卷宗的地方,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突破口尽管案牍阁有守卫戒备,但我自幼习武,对潜入案牍阁这件事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计划好如何潜入案牍阁,后宫出了点乱子从我这里离开后的皇上夜夜都去乔妃处过夜,于是这几日晨昏定省时,乔妃便有些得意忘形,对着林皇后便说了几句不遵规矩的话。
林皇后并未因此动怒,而是面色沉静地罚了乔妃抄书,再免了她几日晨昏定省谁知这乔妃竟直接告到了皇上那里去,说我们三人排挤她,求皇上做主皇上还真就故作昏君一般罚了林皇后和舒妃的月俸,只是对我没有做出一点处罚我在宫里听闻宫人来报消息的时候,还看着园子里相继盛放的花。
其中有一朵,要落了看够了,我才唤来了人,陪着我一起去了凤仪宫跟着我一起的宫女叫阿雨这些时日我观察了很久,只有她不骄不躁,多活少话她这样沉静的性子我很是喜欢,只是我还是害怕她有不轨之心,干脆将她调到了我的身边。
虽然仍没有负责我近身的事,但她已是宫中唯一一位能够陪伴我身边的人我调查过她,从浣衣局调了上来,前面没有服侍过任何一位主子,家中父母业已过世,家中只有一位弟弟,为了挣银子才进的宫,算是清清白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也好看看她是真的忠心,还是另有企图。
林皇后看到我来的时候,眼底闪过了一抹诧异,“昭嫔妹妹怎的来了?坐吧”旋即侧头吩咐宫人为我上茶我其实没什么要跟林皇后聊的,只能拉扯一些家长里短“昭嫔妹妹果真飒爽,倒让姐姐羡慕得紧”我展开了一抹笑:“皇后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儿时贪玩,还让父亲好一阵说教。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状似无心般道:“孩子大多顽皮,皇后娘娘是嫡长女,从前在家时也少不得管教弟弟妹妹们吧妾幼时也常被兄长们耳提面命,真是难捱”听到这里,我清楚地看见林皇后的眉间微微蹙起,似是有些担忧,不过片刻后便神色如常:“是啊,本宫的弟弟们常常调皮,但妹妹……却很是听话。
”妹妹?我将此事记在心里,面上却不显,再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凤仪宫29接下来好几日,白日里我都抽空去凤仪宫陪林皇后聊天,偶尔还能看见舒妃我也没有避嫌,与她们一起说说笑笑暗地里,我自然是在计划潜入案牍阁的时候。
我对阿雨仍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但她现在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于是我与她说明我要前去案牍阁,需要与她交换衣裳,以扮作玉照宫的宫女阿雨显然很紧张,毕竟这被发现了,罪名可不小但我执意如此,阿雨并不能拒绝于是我安排她换上我的衣服,两人一起溜达到了离案牍阁不远还人少的琴馆——潇湘馆旁。
我不常在这群宫人面前出没,所以也没人能看出来竟是阿雨扮作了我的样子借阿雨让我回宫的吩咐,我离开了潇湘馆,潜到了案牍阁附近,趁着侍卫交接班次的空隙,从窗户翻了进去里面灰尘之大差点让我呛出声,我连忙忍住咳嗽的冲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面纱覆上,猫着身子,窜进了案牍阁的书架之中。
卷宗很多,但好在记录了年份,我不负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正阳三十五年——也就是我回京前一年的卷宗那一年我的印象很深柔然来犯,但朝中始终没有援兵与粮草到来,幸而北疆百姓刚烈,父亲与哥哥们都宁死不退,死守北疆九日,这才守住了北疆。
我连忙翻开了那卷宗,找到了北疆柔然一战的记录,越看越觉得心惊……秋家谎报军情只为骗取粮草兵马囤积,在北疆坐大,毫无敬上之心孝文太后与谢丞相明辨秋毫,还是神武大将军的北陵侯与舒家转运使及时言明情况,先皇决定拒绝提供援助,反倒着手召回秋家,及时止损。
我看着卷宗上的这一切,一时怔然无语那年我已八岁,亲眼目睹了北疆多少百姓惨死柔然铁骑下,目睹了父兄为守住北疆如何拼命,目睹了尚才十一岁的三哥为了保护父亲战死沙场,目睹了母亲也披甲上场,最后落下了不得痊愈的腿疾。
乔妃的父亲北陵侯甚至在那一战后扶摇直上,军功直逼父亲父亲或许早已知道他忠于的先皇到底是什么样的,甚至瞒着我和兄长,只说朝廷自有考量,援军马上就到,让我们不要对怨怼先皇我的手都在抖谁能想到,如此忠君爱国之人,会死在他忠诚的先皇令下呢?。
父亲有恨过吗?有悔过吗?我恨得怒中火烧,却听见门口突然发出了声响我立马收拾心绪弯下身子,一步一步靠近门口,只看见了一抹白衣消失在我眼前算算也耽搁了太多时间,我咬咬牙,将卷宗的这几页撕了下来藏入衣内,从窗户原路翻了出去,找到了来寻我的阿雨。
我们匆忙套上了备用的衣裳,原本的衣裳沾了案牍阁的泥尘,被人看见是会有心记下的我带着阿雨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来到了宫中礼佛的宝相楼附近,却在宝相楼前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乔妃和舒妃我皱了皱眉,看见乔妃还带着那一块佛像玉佩,舒妃也是神色自然。
“妾见过乔妃娘娘,舒妃娘娘”我行了礼,却在起身时听见乔妃不悦的话语:“昭嫔,为何见了本宫不行大礼?”乔妃脑子是坏掉了吧?刚看了秋家的卷宗,我本就心绪不佳,刚欲回嘴,却想起这段时间皇上日日宠爱乔妃的态度,硬生生地将心头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乔妃娘娘,妾并非存心,只是妾身子不适,陛下也是允准了的……”“你少拿陛下做挡箭牌!”乔妃一下子被激怒了,“本宫看这宫里惯是没规矩的,要是你不知道规矩,那本宫就来好好教你!”上次本就只有我一人没受罚,乔妃定是气得要死。
果不其然,她罚我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还要让身边的宫女凝秀来掌我的嘴我咬咬牙,愣是没说一句话这次挨过去后,我定要报复在祝长希身上为了他这安排,我这是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谁知那大巴掌快落到我脸上的时候,身后的阿雨站了出来,视死如归地看着乔妃和凝秀,“乔妃娘娘,我家主子纵是有错,也该交给皇后娘娘定夺,而非娘娘在这里滥用私刑!”。
我知道,阿雨是故意将话说得这样重的,好让乔妃能放过我乔妃果然心有忌惮,但一旁的舒妃不知怎的,轻轻柔柔说了句话:“这小宫女说得也有理,只是难免太重了些,乔妃姐姐不过训诫宫嫔,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姐姐的”。
舒妃这话明摆着是把我和阿雨往火坑上推我的眉头越发紧锁,一把将阿雨拉在身后,“娘娘明鉴,是妾管教下人不利,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妾的宫女”这一来一往,乔妃果然沉不住气了,“既然这么护着你主子,那你们两个都给本宫受着吧!”。
“来人,把这宫女给我拉开,都给本宫掌嘴!”宝相楼前一时尖叫连连,阿雨为了护我生生挣脱了那些人的控制,跑到我面前,挨了两下乔妃的宫人下手重,猛地打在阿雨的腿上,一下一下,像是要把她的膝骨都给敲碎我反身将阿雨护在身下,背上受了好几下打。
阿雨惶恐,我正要让她安心,继续死死把她压着的时候,太监的一声“皇上驾到”让作恶的宫人立即停了手“参见陛下”我也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参见陛下……”“这是怎么了”皇上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我知道,他动怒了。
“陛下!”乔妃自然不放过率先辩解的机会,“陛下,昭嫔目无法纪以下犯上,妾……妾气急了打了她两下,谁知昭嫔如此身弱……”“妾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乔妃是个聪明人先三言两语摘去原本的因由,再将现状推到我的身上,最后以进为退彰显她明事理的形象。
宫里处处都在传我于皇上而言是逆鳞,惹了谁也不能惹到我单不说我本就有仇必报,皇上对我的偏爱也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乔妃自知理亏,所以这样的说法最是容易四两拨千斤但我没有再理会乔妃,而是看向了舒妃我这才发现,她的裙摆沾了些泥尘。
可宫中大道分明一尘不染,这样的泥尘,她又是在哪里沾上的?30这场闹剧以皇上对我的无厘头嘴上批评结束我并不在乎皇上对我说什么,这都是他的计划,我心里有数但我在离开宝相楼时忍不住回头,猝不及防地看见皇上的眼里有着隐忍的心疼。
我叹了口气,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我原本就不应该回头回到宫中,宫女阿蓝看见我和阿雨的惨状吓了好一跳,连忙过来搀扶着我们进了偏殿,又忙不迭地拿来药膏,还准备去请太医过来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让她把门关上,这才放心地让她给我擦背上的伤,而我则在看阿雨的伤。
阿蓝是阿雨在玉照宫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尽管我也没有那样放心阿蓝,至少又多了一个还将就可用的人“阿蓝,本宫离开这段时间,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我原本没期望什么,谁知阿蓝手中动作停顿了一下,似是在回想,“禀娘娘,奴婢……看见舒妃娘娘身边的侍女曾慌慌张张地前去仪元殿寻皇上,因为太紧张,奴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果然,将皇上找来的是舒妃我不清楚皇上是否和舒妃有什么交易,但我不能再对这个人掉以轻心……只是现下,多少能让我放松一下、不再思考这些事情吧清凉的药膏很好地抚平了我后背伤痛的火辣,倒是我面前的阿雨,一脸不自在。
我想,可能是我在给她上药的缘故于是我拍拍阿蓝的手,示意她来给阿雨也上药看着她们二人,我有些恍惚,想起了银朱我进宫后也曾偷偷打听过银朱的消息,却什么都没发现,倒是有一两个宫人说曾在文宣王身边看见过一个新的宫女。
因为文宣王少近女色,也从未带过宫女,他们只瞧过那一次,怎么也忘不掉我多少也知晓了银朱的下场——或许她在那场宫变里,成为了皇上的刀下魂银朱让我再不敢信任何人,即使是我身边的人思绪回笼,是阿雨叫了我好几声“……娘娘,怎么了?”
她的眼睛里很是担忧我看了看阿雨,又看了看阿蓝心里的一个计划油然而生“本宫给你们改个名字吧”她们对视了一眼,齐齐道:“还请娘娘赐名”我思索了片刻,先是扶起了阿蓝:“你叫雪柳”又看向了阿雨,“你叫芸香,可好?”。
“多谢娘娘!”我清楚地看清了她们脸上的每一抹情绪雪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算计的光芒——这样的眼神我太过熟悉,我曾在银朱的眼中看到过很多次,不过我那时十岁,在国子监大大咧咧,连谢家人的眼线都没注意到,更遑论当时我信任的银朱。
倒是芸香……她的眼底只有很单纯的开心和感激感激我给了她一个名字我挥了挥手,让雪柳先下去了,只看着为了我受伤的芸香“娘娘……”她惶恐不安地叫了我一声“芸香,你同雪柳,关系很好吗?”芸香许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愣怔了片刻,这才道:“还好。
只是奴婢不善言语,阿蓝……啊,雪柳开朗大方,奴婢能多同她说上几句话罢了”“今日我们交换身份之事她可知晓?”芸香显然很迷茫,“奴婢不清楚,奴婢没有告知过任何人这件事,只守着和娘娘的秘密”我可以相信她吗?我的心在不安地跳动。
毕竟我不能再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去相信一个人“娘娘可是有事吩咐?”芸香看我的脸色不好,忽然也变得有些郑重,“许是娘娘担忧奴婢,但奴婢可以命起誓,绝不做任何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只忠于娘娘一人”我张了张口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暂且休息几日,等你腿伤好了……”我平静地看着芸香“本宫要你去查一查雪柳,看她到底是从哪里被送来的”“芸香,今日的话本宫记下了,若是有一日你背叛了本宫,本宫定会有千万种方法让你遭到报复”听得我这样威胁的话,芸香却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娘娘放心”31我从小习武,就算进京之后再少骑马射箭,也算是皮糙肉厚,所以背上的伤并没有很重,没过几日就好得七七八八了皇上在乔妃那里逗留了好几天,终于来了我的玉照宫过了虚礼后,我们遣了身边的宫人在殿外守着。
皇上才喝了一口茶,便问道:“你的伤好了吗?”我并没有矫情,点头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要多谢你送来的那些药”皇上为了保持他挚爱乔妃的面孔,并不能经常来看我,但总会在深夜里送来上好的上药,每次送来时还让内侍带了信给我,信上皆是一些抱歉的言语。
真奇怪,总说一个女子为男子受伤,若男子总是事后关心,女子定是要心痛不已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我太清楚我对待皇上的态度,不过是合作对象,并不喜欢他他给我指了秋家平反的明路,我配合他在乔妃面前做戏而已不知是不是听了我这样认真回答的话,皇上看上去有些不安,像是怕我生气。
我有些不解我生什么气,我已经很努力地配合他做戏了,况且我有了为秋家平反的眉目,还要反过来求求他呢“阿珊,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这么久才来看你的”皇上摩挲着杯壁,开口非常小心翼翼,“阿珊,再有一阵,这段时间你跟葳蕤一起有个照应。
”——葳蕤是林皇后的名字,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保护林皇后,也让林皇后能护着我但我不太想听他接下来的话,神色淡淡地打断了他,“陛下,您不必向妾解释那么多您是天子,自有选择”说罢,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礼,“陛下,妾答应您,全力相助您拔除乔舒二家,清除谢家余孽,毕竟也是在为妾母家平反,但……”。
“妾可否答应陛下,永远不要怀疑安和王,视他如兄,保他一生平安无虞,永远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我在皇上的面前求他对另一个男人的恩典,还是皇上的亲哥哥我看着皇上的好脸色一点一点崩裂,变成了咬牙切齿的不满和疯狂:“乐珊,不,现在应该叫你秋菫,你就这样肯定他祝长书无欲无求,对这张椅子无所期待?”。
忽的听见我原本的名字,我多少有些怔然我摇摇头,“陛下,您比我一样了解祝长书,知道在吴贵妃死的那一刻,他便再没夺嫡之心了”“呵,那你可知一个男人被逼到绝路什么都能干出来吗?”皇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特别是,他是祝长书,你是秋菫。
”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呢?从初见,到国子监,到浣衣局,到安和王府,再到如今我们有过什么选择吗?这世间的祝长书和秋堇,都太苦了啊我的手轻轻覆上了皇上的手他青筋暴起,手上明显是用了狠劲,衣裳的领口勒得我生疼。
“祝长希”“你知道的,不要因为你的感情烧光了你的理智,好吗?”我的声音很轻很轻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终于放开了我“我可以答应你保他一生平安,永远不怀疑他”说到这里,皇上摇了摇头,“但我不可能对你许下永远不对他不利的保证,你也知道。
”的确,皇上实在是太冷静的人,永远不会对自己不利祝长书或许能在北疆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不过皇上不是受孝文太后挟制的先皇,他可以在我还留于宫中的时间里,相信着祝长书但这已经足够我得了皇上的承诺一诺定乾坤“谢陛下。
”皇上并没有走的意思一旦做出了决定,我的心下竟然一片安定,一点也没慌张从入宫的那日开始,我就没有退路了尽管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但是真要开始实施这个行动的时候,我又有些手足无措我没做过这种事情,从前在安和王府时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便是和祝长书搂搂抱抱,实在情到深处便轻轻一吻。
尽管我不是放不开的人,但如今要我对着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主动,我的内心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皇上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主动拉着我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吻上了我的唇这个吻相当激烈——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吻,像是皇上在毫无章法地啃噬我的嘴唇。
我从没有被男人这样吻过,只觉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两人之间的距离太窄,空气太少,直到我感受到嘴里的一股血腥味,皇上才放开我,我才得以畅快地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恍惚之间,我似是看见了祝长书他逆着烛火的光芒,身上有似曾相识的味道,我不禁想要抬手抚一抚他的眉目,却被门口传唤的一句“陛下”惊回了神识。
他是祝长希不是祝长书我猛地在半空中的手,连忙拉开一些距离皇上有几分咬牙切齿,“说”“乔……乔妃娘娘遣人来报,说……说自己身子不适,想请陛下移步长乐宫……”大抵是皇上语气中的怒火太明显,传话的内侍被他吓到了,回话都回得磕磕绊绊。
“乔昕昕……”皇上深吸一口气,念着乔妃的名字时都有一种“为什么自己是皇帝”的痛苦我为皇上抚平了衣上的褶皱,朝他微微一笑,“恭送陛下”看我这么懂事,皇上的脸黑了几分,然后拂袖而去我送他离开后,没有再回望一眼,唤来芸香替我卸了妆发,一夜好眠。
32芸香调查的事情有了眉目彼时我刚修剪好一支花,就见芸香遣散了在殿门驻守的宫女,合上了殿门我心里有了几分较量,仍旧摆弄着那些花,“查出来了吗?”“回娘娘,查到了”芸香很谨慎,声音也放得很低,“雪柳是内廷女官荐上来的,那内廷女官,是皇后娘娘的远亲。
”林葳蕤……我眯了眯眼,示意芸香继续说下去“不仅如此,奴婢还发现了这个”芸香从衣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罐子,“奴婢那天看到雪柳在偏殿前鬼鬼祟祟的,似是还想进屋,奴婢拦住了她,看到她手中正是握了这个罐子于是奴婢想办法进了她的屋子,将这个罐子偷了出来,发现里面装的是一种药膏。
”说着,芸香打开了罐子,一股奇异的味道在我的鼻尖散开“奴婢偷偷找太医看了看,发现这竟是由朱砂和水银调制而成的、能令人毁容的药膏”我接过那罐子看了看,心下一凉这药若是真被用在了我脸上……幸好芸香机灵,这才防下了一桩祸事。
“……真是没想到”我冷笑一声,将罐子递给了芸香,“这罐子你好生收着,这件事也先不必声张”“私下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把雪柳控制起来,明日带着她,咱们去见皇后娘娘”芸香有些讶然,“娘娘,咱们直接去找皇后娘娘吗?”。
我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安心“你只管做就是了”33乔妃自我宫里将皇上截走后越发大胆,常常三天两头地请皇上去她宫里,对林皇后和舒妃也做了一样的事情这段时间她恩宠过甚,还晋了贵妃晨昏定省时,乔贵妃大抵是觉得自己超过了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简直是要拿鼻孔看我。
不过我并没有什么所谓她自喜欢她的,我自做我的皇上的真心到底要给谁,我其实并不在乎所以我不理会乔贵妃小孩子一样的挑衅,等着她同舒妃都走了,这才向林皇后禀明自己的来意,“皇后娘娘,妾想让皇后娘娘见一个人”“噢?”
我挥了挥手,示意芸香将雪柳带了上来一日没见,雪柳已经不复往日笑意盈盈的样子,垂头散发,一派颓色“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妾宫中的阿蓝?”我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恕罪,妾给阿蓝改了个名字,叫雪柳”我没有放过林皇后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见她先是讶异了一瞬,接着便恢复了常态,“既已是妹妹的宫女,何来恕罪一说呢?”“皇后娘娘可知道这药膏?”我从芸香手中拿出了之前的那个小罐子,交给了林皇后身边的宫女,“这可是由朱砂和水银调制而成,一不小心便能令人毁容。
”“妾,可是在雪柳的房间内搜到的这个东西”林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雪柳,带了些不可置信,“这可是谋害宫妃的重罪,说,谁指使你这样做的!”我看了看她,又冷眼看向了脚边的雪柳,发现雪柳的眼神闪了闪,忽然大声喊道:“皇后娘娘如何这般!分明是皇后娘娘指使奴婢这样做的啊!”。
听得这话,林皇后忽然站了起来,厉色道:“本宫何时指使过你!休要污蔑本宫!”到这里,我勾了勾唇角,忍住了笑意看见林皇后的反应,我已经确定了一切“芸香”“奴婢在”我挥了挥手,“先带雪柳回宫,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是”目送芸香出门,我的眼神这才回到了林皇后的身上,“皇后娘娘?”林皇后是个聪明人,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将自己身边的侍女遣了下去偌大的凤仪宫,现在只剩了我们两人我什么都知道,于是放缓了声音:“皇后娘娘,您不必紧张。
”“妾知道,不是皇后娘娘做的”大抵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林皇后的表情有些惊讶“妾早已调查清楚,此人虽是皇后娘娘安插进妾宫里的人,却在这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和盘托出,耸耸肩,“或许皇后娘娘知道,妾并非您的敌人。
”“雪柳谋害妾,是因投靠了乔贵妃才拿到了那罐毁容药膏,否则凭她一个宫女,如何能有这样的门道”凤仪宫在我噤声之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能听见窗外稍稍有些聒噪的蝉叫我有些恍然原来已是盛夏了林皇后沉默片刻,忽的开口道:“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的眼神太认真,看得我一时有些愣怔但我摇了摇头,衔着一缕温和的笑意,“皇后娘娘,不管您信任与否,妾……都无意与您相争,只愿安稳度日”“若是皇后娘娘相信,妾会永远站在皇后娘娘身后”是为了她,也为了我林皇后现在无比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乔贵妃的晋升早已挑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舒妃看似温和却最是疏离她现在的选择,只有我但如我所料,林皇后并没有完全信任我——这是应该的,将心比心,我也并不会轻信一个主动送上门说要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子我需要寻一个时机,让她完全相信我,这也好让我在宫中多一份保障,少一份担忧。
回到玉照宫,我去见了雪柳那张脸生得不错,我看着却有些厌烦了既是想害我,那我便不能手软于是我亲手将那药膏抹在了她的脸上,吩咐芸香,将她送进了掖庭34八月暑热,太液池的荷花却开得正好林皇后派人给我传了话,叫我三日后去太液池赏荷。
临出门这天,我的眉心老是在跳,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盘旋,于是我让芸香多派几个人跟着,以防发生意外太液池的凉风吹散了些许暑热,我稍许烦躁的心也微微平复了下来一池荷花灼灼亭亭,原本枯色的太液池也亮眼了许多我一面赏荷,一面并不放心乔贵妃和舒妃二人,于是选择走在林皇后身边,却并不多话,只是静静地和她一起在太液池旁赏荷。
刚拐过一个弯,我却被身旁的芸香拉了一下,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我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却被她提醒,看到了不远处拉拉扯扯的乔贵妃和舒妃乔贵妃嗓音很大,我依稀还能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嘲讽看样子,是二人起了什么嫌隙我抿抿唇,刚想再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但在看见无知无觉的林皇后时,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刚把她拉退到我的身边,便听见“噗通”一声,我和林皇后齐齐看见刚还在吵架的乔贵妃和舒妃一起落入了太液池中“啊——”我虽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并不能预知她们二人会一起落入水中“娘娘小心!”芸香上前一步,护在我的前面。
林皇后显然急了,向四周喊道:“来人!快来人!”太液湖的侍卫都被这动静引了过来,林皇后连忙指了指扑腾不止的湖水,“快,乔贵妃和舒妃落水了,快救人!”我适时补了一句,“这里离舒妃的永安宫近,直接送到永安宫去!”
“是!”皇上得到消息赶来时,乔贵妃和舒妃已经躺在了永安宫偏殿的榻上,太医们正围着两边把脉看诊,额头上都是着急的汗水林皇后守着乔贵妃,我看着舒妃,忽然看见锦被里有殷红的血渗了出来,猛地紧张了起来,指着锦被道:“太医,这……”。
太医显然也注意到了,立马招来宫女看了看情况,与身边的人交谈几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什么舒妃怀了孩子,但……小产了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却听见太医惶恐的声音:“参见陛下”我与林皇后这才瞧见一直站在背光处的皇上,齐齐来到他的面前,“参见陛下。
”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轻声轻语,不敢有一点逾矩的地方我却知道皇上或许会为了失去的那个孩子有惋惜和伤感之情,但绝不会对她们二人产生情爱上的愧疚与痛恨自己舒乔二家的内讧,或许就要从今天开始了皇上并没有叫我们起来,而是径直绕过我们,先去看了舒妃。
“陛下,舒妃娘娘性命无碍,只是……”“只是什么?”太医犹疑了半晌,道:“只是娘娘落水后寒气侵体,已经小产了……”一时间,永安宫寂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后”“妾在”皇上似是不解,似是愤慨,“你来说,怎么回事。
”林皇后理了理思绪,低眉垂首,将方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妾见这两日荷花盛开得正好,于是邀了乔贵妃、舒妃和昭嫔一同前往太液池赏荷妾与昭嫔在另一侧安静赏荷时,听见乔贵妃与舒妃另一旁有所拉扯,似是两人生了什么嫌隙。
”“还没等妾上前劝阻,二人便掉进了湖水中妾连忙着人将她们救了上来,送到了最近的永安宫来,太医方诊脉时,这才知道……舒妃有孕了……”舒妃见皇上的次数着实不多,恩宠断断续续这也能成为后宫第一位有孕的妃子,可见福泽的确深厚。
只是这孩子又没了,不知舒妃又要将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乔贵妃?亦或是……林皇后?我正想着,盯着舒妃出神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舒妃的近身侍女,不见了35不多时,乔贵妃与舒妃先后醒来,二人皆晕晕乎乎的,似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太医一脸沉痛地跪在舒妃榻前,“舒妃娘娘节哀”“节……哀?”舒妃虚弱又不解地看着太医,“敢问太医,这是什么意思?”谁知皇上一把抱住舒妃,“窈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舒妃仍旧没有缓过神来,片刻后才不可置信道:“陛下的意思是……妾、妾有了孩子,但……小产了……?”。
皇上只抱着舒妃,一言不发舒妃浑身颤抖,忽然拥住皇上,嚎啕大哭这样伤感的场面并没有感染到我,趁着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皇上与舒妃的身上时,我向芸香低语:“去查舒妃的侍女”芸香一向机灵,最是懂得我的心思,抓准机会,偷偷溜出了永安宫。
乔贵妃看见皇上与舒妃相拥的一幕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脸色相当难看,欲言又止,不好插嘴,也不敢私自说些什么舒妃哭够了,抓着皇上的衣襟啜泣道:“陛下……请、请陛下为妾……做主……”“窈儿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朕,朕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皇上动容地擦着舒妃脸上的泪水,原本应该心情酸涩的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些想笑我见过皇上真正难过愧疚的样子当日我在国子监被惊马吓到,跳了马,满是伤痕我在祝长书的怀里看见彼时还是六皇子的皇上,那样沉默寡言只憋了四个字出来的样子,才是皇上真正愧疚的样子。
所以在我看见这一幕时,只觉得他不去当戏子,当真是可惜了这样好一个苗子这么潋滟的桃花眼,眼里装着的都是对面前人的心疼,这世上除了我之外的姑娘怕是都要绞碎了帕子“是乔贵妃……”舒妃一边哭,一边心有余悸地看向乔贵妃的方向,“乔贵妃对妾说了很多、很多嫉妒刻薄的话……”。
“然后……然后就把妾……推进了湖里!”“我没有!”乔贵妃一下子翻身下床,跪在了皇上的面前尽管她也落了水,但到底是比小产过的舒妃的身子要强上一些“陛下不可偏信她一人之语!妾没有推她入水,是她把妾拉进去的!”。
我撇了撇嘴这种时候,皇上大抵比谁都想偏信一下舒妃的话谁知乔贵妃霍然转头望向我与林皇后,“你们说!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我干的!”林皇后面色为难,我也故作犹豫,才吞吞吐吐道:“妾也没看清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只是……只是……”。
“昭嫔只管说就是”我望着皇上,做出一副被他鼓励到的样子,“只是妾之前听见,贵妃娘娘与舒妃娘娘的确是有吵过架的样子”“还听见贵妃娘娘说……说舒妃娘娘清高、勾引皇上云云……”我的确听见了她们在吵架我也的确听见了乔贵妃说了这样的话——虽然完整的话并非这个意思。
可我知道皇上想要这样的意思乔家在前朝无破绽可循,只有从后宫入手乔贵妃听见我说的话一下子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来到我跟前,好似要吃了我“昭嫔!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我说的是‘舒妃清高不欲相争可防不住有人有心勾引皇上’!别来那一套嫁接的绿茶做派,我看不上!”。
就在乔贵妃要掐住我脖子的时候,皇上突然站在了我的前面,抓住了乔贵妃的手我看着皇上的背影,不再说话到此为止便已足够,我与林皇后提供了很多的发挥空间,足够皇上降罪“陛下……”“乔贵妃,昭嫔说的是真的吗?”听得这话,乔贵妃忽然瞪大了眼,像是不认识皇上一般,“陛下,您信她不信妾?!”
“妾所做之事一向光明磊落”乔贵妃掷地有声,却是泪眼迷蒙,“妾知道,因为妾太过喜欢皇上,所以截人、惩罚宫妃、不尊皇后这些事妾全部做了出来,但妾从来没有想害过谁的性命!”“妾敢做便敢将这些事认在自己身上,妾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今天这件事,不是妾做的!”“妾以为……陛下是会相信妾的……”我看着乔贵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与皇上要利用她对付舒乔二家,她的确无辜不过是做了我们棋局里的棋子可八岁便目睹北疆惨状、十岁便失了亲人没入浣衣局的我又何尝不无辜?。
被银朱出卖了全家的我又何尝不是棋子?我冷眼看着,却握紧双拳这件事最后以乔贵妃降为采女打入冷宫作为结束舒妃失了孩子,皇上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宝,却并没有为她晋升位分,仍旧是舒妃娘娘我担心芸香,又见皇上正好言好语地哄着舒妃,便与林皇后先行告退,自己也匆匆忙忙回了玉照宫。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芸香才小心谨慎地回来,掩了偏殿的门我放下茶杯,“怎么样?”“奴婢心想事情不对劲,于是来到了太液池,果然见到了舒妃娘娘的侍女那侍女鬼鬼祟祟,在二位娘娘落水的地方用鞋把什么抹开了,这才慌慌张张地走了。
”“奴婢待她走远后去看了看,发现地上被抹开的东西是防滑粉,只是看样子,先前的剂量太多,舒妃娘娘的侍女这才过来进行处理”我听完冷笑了一声舒妃果然比乔贵妃——不对,乔采女——要聪明得多滑石粉不用,偏偏用了过量的防滑粉,若是真在那地上急匆匆地走几步,定是要往前栽去,遑论还在那地方拉拉扯扯。
时候恢复正常的剂量,也可用“防止脚滑”的理由进行开脱倒是比滑石粉好用多了“舒窈果真是聪明人,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娘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芸香伏在我的腿边,轻轻地为我敲着腿,缓解我的劳累我无所谓地再倚靠上一点贵妃榻,“什么也不用做,端看舒乔二家狗咬狗便是。
”“现在他们内讧,也好给本宫下手的机会”芸香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多话我的眼神无意间落在她的身上芸香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疲惫的心情一下子缓解了许多,就着窗外的一阵阵微风,我竟意外地沉静了下来看着她的脸,我开始有些好奇。
“芸香”“奴婢在,娘娘吩咐”我摆摆手,“没事,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你从前在哪里当差?”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我还是想亲耳听听她从前的经历芸香在我的意料之中答道:“奴婢从前是浣衣局的那年娘娘离开了浣衣局进了安和王府,四年后又入宫当上了娘娘,大抵是宫中总有不服娘娘的人,于是随意从浣衣局指了人过来。
”“奴婢便是那个时候被指过来的”浣衣局……浣衣局……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在浣衣局待了两年,如何不知这宫中之人几乎都是谢家的势力不论我与芸香这样在浣衣局为奴的人,就是皇上,我也亲眼目睹过他被折辱的时候但她……
我偏着头,一边回想一边道:“那日……是你啊……”我在浣衣局还做了不少好人好事,亏得我记忆力好,也想起了她是谁“那姑姑说你衣服没洗干净,又端了一大盆衣服来要你那一天内洗完……”我没说完,芸香便接了下去,“是,后来是娘娘见奴婢一人可怜,于是主动帮奴婢一起把衣服洗完了。
”我一时有些慨然,意外于我同芸香竟还有这样的缘分“所以,娘娘不必担忧”芸香的眼睛太过清澈,与银朱是截然不同的双眸“奴婢这辈子都会忠于娘娘,陪在娘娘左右,直至死亡”这样大的承诺一时把我打愣在原地,我回过神来,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作为惩罚,“以后不许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了!”。
“这在普通人家可是要被追三条街收回的”芸香笑了笑,却什么也没再说正在这时,殿外的宫女打断了我们,“娘娘,方才皇后娘娘遣人过来,说今夜漫漫,请娘娘前往凤仪宫一叙”芸香听见这话,瞬间紧张了起来,“娘娘,这……”。
我拍了拍她的手“告诉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邀请,本宫今夜一定赴约”36我带着芸香来到凤仪宫时,林皇后正躺在偏殿的贵妃榻上,吃着前几日进贡的葡萄我会心一笑,“见过皇后娘娘”林皇后倒是没有很紧张,温和地勾了勾嘴角,“随意坐吧。
”这样的笑容让我隐约间想起了祝长书我只愣怔了一瞬间,便坐到了她的对面,等着她开口倒是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白,“乔贵妃已经倒了,接下来就是舒妃了”我有些惊讶——毕竟还没看见过这样不拐弯抹角的“皇后娘娘这是信我了?”。
林皇后净了手,倚在窗棂上,“因为本宫看得出来,你与本宫是一样的”“都不是因为喜欢陛下”我诧异地笑了笑,干脆也有事说事,“娘娘也是有所求的人”“是”林皇后点点头,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本宫能当上这个皇后,不过是陛下想要扶持属于他的势力上位,这才选中了林家。
”“恰好,本宫也需要皇后这个位置”我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林皇后接下来的话林皇后有一位庶妹,名为葳芷不同于其他家里嫡姐和庶妹总要相争一番,林皇后与林葳芷的关系非常好在林皇后还未进宫的时候,林家式微,葳芷与林皇后都到了出嫁的年纪。
只是林皇后是嫡长女,性情温婉,从小便照着宫妃的标准来培养,是注定要进宫的而葳芷因是庶女,所以在礼部尚书来与林太师求娶她时,林太师并不好当即拒绝那礼部尚书早已年过四十,原配夫人亡故两年,此次是来求娶葳芷做续弦。
葳芷原本有一青梅竹马,却因寒门出身,林太师始终拖沓林皇后生气得紧,与林太师据理力争,还是葳芷拉着她,这才没有让她被因为顶撞父亲而罚跪祠堂好在林皇后的弟弟成了武状元,林皇后进了宫,这才让林家的地位和话语权都上了一层楼,避免了葳芷要嫁给礼部尚书做续弦的命运。
“所以我一定要保住我的皇后位置,否则……”我听出了她的未完之语否则林家会再度失去皇上的信任,葳芷又会遭遇那样的对待和要求我忽然就想起了我的兄长们三哥在牺牲时,定也想过要护着秋家和北疆百姓,不肯让柔然踏进北疆一步。
大哥二哥在京城如履薄冰时,定也惦记着我的处境“……皇后娘娘放心就是”我哑声开口:“如娘娘所言,我并不喜欢陛下”“我只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但这件事与皇后这个位置没有关系”“所以我会尽力护着皇后娘娘,与娘娘站在一处。
”我看见林皇后的眼睛映着窗外的月色,异常明亮37那日皇上说要对舒妃有个交待,过了半月,皇上终于出手了皇上以乔昕昕试图谋害舒妃为由问罪乔家,牵扯出正阳三十五年阻击柔然一战,北陵侯听信丞相谢远之和孝文太后的安排,故意延迟军令,在北疆消极作战,致使那一战损失大军七万六千四百二十八人,秋家三少爷定远将军重伤不治。
朝廷一片哗然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凤仪宫内与林皇后下棋林皇后挥挥手让宫人下去了,对我道:“陛下突然出手,原本正在内讧的舒乔二家,怕是又要联合起来了”我笑了笑,“倒是放心,咱们这个陛下,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乔家这件事不可能被压下去,单是我从案牍阁撕下来的记录、这几年暗中收集的蛛丝马迹和证据、还有北疆人证,都足以让乔家满门抄斩“你倒是了解陛下”林皇后落下一子,这话听着像是在酸我,但我只听出了揶揄和笑意自那日深夜谈话后,我与林皇后彻底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我并不稀罕她千方百计要保住的皇后位置,林皇后也并不在意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否会勾去皇上的心她或许喜欢皇上,但也没有那般喜欢皇上林皇后要的只是皇后的位置,与这个位置带来的、足够保护她林家——主要是她妹妹的权力。
我其实很放心,只要皇上他不是脑子坏掉了或是林皇后自己作死,皇后的这个位置,谁来也抢不走于是不怎么在乎皇上真心的我和林皇后成为了彼此的帮手“姐姐取笑我做什么”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姐姐知道的,我又不在乎他。
”“好好好”还没说两句,便见一个宫人带着皇上身边内侍急匆匆地进了凤仪宫“奴才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昭嫔娘娘”我与林皇后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林皇后一扬手,开口道:“起来吧,这是怎么了,这般匆忙?”“打扰两位娘娘的兴致,只是……陛下急召,要昭嫔娘娘即刻前往仪元殿一遭。
”我?蓦地听见这样的要求我有些愕然,“陛下找本宫?发生什么事了?”“娘娘还是快些随奴才去吧,陛下在仪元殿可着急了”林皇后听罢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还是快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你尽管来找本宫。
”我点了点头,“多谢姐姐”赶到仪元殿的时候我有些意外我见过很多样子的皇上,却独独没见过他这般疲惫又纠结的神色“参见陛下”“起来吧”皇上的回话也有气无力,招了招手,令内侍都退出了偏殿,没有丝毫负担地把刚收到的密报递给了我。
我看到了他桌上的那个盒子黑底红漆,八百里加急接过密折、骤然看见“安和王”三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半生我忙着为秋家平反,忙着配合皇上做戏拉下舒乔二家,只敢在深夜任由祝长书进入我的回忆里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情,将密折打开往下看。
柔然这段时间动作不小,常在北疆进行小打小闹的骚扰这样的骚扰虽然不至于将北疆的防线击垮,却也让北疆战士们不堪其扰疲惫至极祝长书不敢轻易用兵,只吩咐加固城墙以防守为主,暗地里却开始整顿军队,随时准备出城作战。
同时加急来信,希望皇上能增援粮草兵马,以支持北疆作战我一向对军事行动相当敏感,昔年还在北疆之时便同父亲一起看军机图,分析地势培养直觉,至于后来我真的以北疆女将军作为自己的目标,开始大放异彩尽管困于京城与深宫多年,这样的直觉并没有被磨灭,在看到这密折的那一刻,我便敏锐地察觉出柔然的意图。
“陛下,柔然此番行动不可小觑距离正阳三十五年那一战过去已经快九年,保守估计也恢复了八九成实力镇国公秋家遭难的消息闹得上下皆知,柔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游击骚扰作战或许是为了试探安和王,但镇国公的名声实在太大,安和王虽有军事才能也不能以其名声令柔然产生忌惮。
”说罢,我将密报推回了皇上的面前,“妾恳请陛下支援北疆”话一说出来,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抬头,正好撞上了皇上的眼睛乔家刚遭难,柔然便开始在北疆作妖如今朝中除了林皇后的弟弟,能用的将军只北陵侯一个若是真再启用北陵侯,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受制于乔家,也会带给祝长书与北疆更多的风险,所以定不会再考虑北陵侯。
可林家嫡子实战经验不多,所以兵马是必要的,粮草是必要的,还有……军机图没有人比皇上知晓,我亲手绘的北疆军机图有多么重要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了解北疆且只要有了我的军机图,皇上也可放心处置乔家皇上是在担忧乔家复起,也在担忧……
他留不住我“罢了,阿珊,你……”“陛下”我神色平静地打断皇上我从在安和王府时就知道,他的占有欲到底有多强多烈,他的手段又有多狠多辣皇上能在尚未定下太子人选之时忍受文宣王的刁难和欺辱,能在惠帝病重之时牢牢抓紧手上可用之人安排得当,能在宫变之时毫不拖泥带水斩杀孝文太后与文宣王,能以雷霆之力震慑舒乔二家使其暂时收敛动作。
自国子监后,我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分谨慎的人与其让他事后为了留住我而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不如我来留住这样的平衡我没有什么好交换的了除了我的身体“陛下今晚,来妾宫中休息吧”我看着皇上的眼睛里有着不信和不甘。
听到了他愤怒又颓然的应答“好”我闭上了眼,心头一片平静38我熬了整整五天,画出了北疆的军机图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像那样激动过,以至于在匆匆忙忙出门将军机图送去仪元殿的路上,就全身无力倒了下去昏迷之前,我还听到芸香惶恐焦急的声音:“娘娘!来人!快叫太医!”。
我想安慰一下她,但我实在累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醒来时,我第一个看见的是林皇后“终于醒了”林皇后连忙确认我的状态,见我看上去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真是急死本宫了”林皇后身边的宫人为我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我这才艰难地开口:“我睡了几天了?”。
舒妃看似担忧道:“妹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陛下可忧心了”一天一夜……军机图!我的视线在房间内四处环视,发现并没有军机图的踪迹,林皇后看我神思不属的样子,道:“妹妹别担心,你在路上晕倒,是舒妃路过遇见了,这才把你及时送回了玉照宫。
”不好,若是舒窈截了我的军机图……我抿抿唇,很想现在就跑去仪元殿确认一下军机图是否还在,是否完好,是否有异终于在勉强恢复了些许力气之后,翻身下床,“妾要去仪元殿见陛下……”舒妃果然拦着我,“妹妹不必如此心急,日后能见到陛下的机会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
“况且陛下在仪元殿不见任何人,妹妹去了也无用啊”我凉凉地掀了一下眼皮,看着舒妃,头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蔑声道:“舒妃娘娘不必拦着妾,只要妾想见陛下,那无论是在何时何地,妾都是能见到陛下的”大抵是没想到我能这么呛她,舒妃明显愣住了,咬唇不语,硬生生地把这股气给咽了下去。
林皇后见势,给舒妃找了个台阶,“妹妹许是刚醒,言语有些不当既然昭嫔已醒,舒妃便先回永安宫吧,这一天也辛苦你了”舒妃不甘不愿地行了礼,离开了玉照宫林皇后扶着我起身走动了几步,轻声道:“本宫陪你”我心头一暖,“多谢姐姐。
”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等快到仪元殿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违和之处“芸香!”我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是了,方才醒的时候也是我晕倒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芸香,没有我醒来她却不理不睬的道理“姐姐,芸香不见了……”我拉住林皇后的手,很是焦急。
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我咬着下唇,一股恐惧瞬间盈满了全身千万不要……是那个我最不想要的可能性我已经历经过了一个银朱,芸香不能再重蹈覆辙林皇后看出了我的不安,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你先去见陛下,本宫来找芸香。
”“你放心,生要见人,死也会见尸”我点点头,踏入了仪元殿内刚要一只脚踏进偏殿时,却迎面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人“阿珊?朕刚得到你醒来的消息正要去看你,你怎么还先过来了?”“祝长希?”我揉了揉额头,看见来人时瞬间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那些礼节了,“军机图还在吗?大军有出发吗?”。
皇上颔首,示意我跟上来,顺便吩咐了内侍们关上殿门他从书桌的夹层处将军机图取了出来递给我,“军机图竟是舒窈来给我的,当时便觉得不对”我一面听他说,一面就着皇上的书桌展开了那副军机图皇上也来到我身边,指了指几个地方,“据我所知,常南川和成宁坡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说的地方均有修改的痕迹,我咬咬牙,顺势拿起桌上的笔,三下五除二地把所有有误的地方全部改了一遍改好,已过了小半个时辰我将军机图收好,看着书桌上的盆栽,满目懊悔“舒窈……”北疆战事多延误一天,柔然便多一分机会。
也怪我整颗心都悬在北疆和祝长书身上,这才让舒妃有了可乘之机我回过神来时,看见皇上正以一种吃味的眼神看着我“祝……陛下,怎的这样看着妾?”我不明白皇上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两个人,四目相对,倒是各怀鬼胎。
“阿珊,你……”皇上甚至皱起了眉,“真的那样喜欢五哥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毕竟这于我们而言,实在是太清晰,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项“妾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问这个问题”我的微笑非常真诚,“妾以为,在安和王府时,或许在妾与陛下还有安和王初见之时,便已知晓妾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我看着皇上瞧我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我并不知道皇上究竟哪里喜欢我……或许就算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也是一模一样,不会有任何更改“阿珊,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深巷里遇见了歹人吗?”皇上垂首,忽然问道我点点头那次其实我并没有非常害怕,只是没有亲自杀过人,到底有些手软。
我在北疆见过更多更凶的场面,根本不需要皇上的保护但我很感激他,尽管面对了五六个人,还是固执地想要护在我的面前可我并不需要这样祝长书……才回京时,他将我当成未来的北疆女将军;在我家族遭难时会与我配合、带我离开浣衣局;我尽力避开耳目收集证据时,他也不声不响地用尽全力与我一起调查。
我看见皇上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见到我一脸冷然的表情,像是被触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回头看看我……”“我不能回头”我也不想回头“好、好、好”皇上连说了三个好,却对我的回答恨极了,咬牙切齿,“好得很。
”“你别忘了,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他忽然提高了声音,“今夜,朕去玉照宫”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就算我仍然挂念着祝长书但祝长书与秋堇,已经再无可能了39过了两天,林皇后终于派人来找我,说让我去凤仪宫一趟芸香找到了。
我想过芸香失踪的很多种可能性,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像这样——会像这样满身疮痍地躺在凤仪宫偏殿,脆弱得仿佛只要触碰便会折断她的生机林皇后叹了口气,“本宫着人快翻遍了整个后宫,最后有人潜进了御花园一处毫不起眼的地道里,才看见那里面有个密室,里面绑着的正是芸香。
”我颤抖着手,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碰碰她转过头时,眼眶中的泪水才忍不住从脸颊滑下,我哑着声问道:“请太医来看了吗?芸香她……”林皇后颔首,“太医已经来替她诊治过了手指被竹签所穿,青紫痕迹皆为重物所致,还有许多不起眼的针眼都在穴位上,而且似乎没有进过食的样子。
”“是谁?”林皇后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待远处的宫女们都退出了殿内,才缓缓道,“潜入密室的人有探过,另一头的门打不开,但密室里放的那些刑具,皆有舒家的私印”“而舒妃的长兄,是刑部尚书”骤然间,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全部都串起来了。
只是为何她要这样对待一个宫女!“算我多说一句,舒妃能下此狠手,怕是你知晓了她什么秘密”林皇后明显非常担忧,但只有我知道“并非如此,而是她……快知道我的秘密了”为何那日宝相楼前她也在,为何偏偏那日她月白色的裙摆沾上了不该出现的泥尘。
皆因我潜入案牍阁时在门口发现的人影,就是舒窈!或许她还并不清楚我究竟是谁,却能想到我的身份定是非同一般,所以才选择我唯一带进带出的宫女芸香下手,想用屈打成招的方式逼芸香说出我的身份“娘娘……”我听到芸香微弱的呼唤,连忙凑到床榻前,“我在,你怎么样?”。
芸香见到我,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娘娘无碍……”“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我!”我小小地斥责,却终是没忍住落下了泪,“很疼吧?待会儿回宫咱们就好好养着,我去找太医给你多开些药,你会痊愈的”芸香费力地抬起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奴婢信娘娘……娘娘别哭,奴婢没事。
”“奴婢答应过娘娘……就算是死,也会陪着娘娘……奴婢不会食言”我抬手擦去了眼泪,将她的手放了下去,“你好好休息,我与皇后娘娘说些话,咱们马上就回玉照宫”“娘娘不急,慢慢来”我摸了摸她的头,回眸看着林皇后,对她行了大礼,“乐珊谢过皇后娘娘。
”林皇后连忙把我扶起来,“快起来,何必如此客气”“你我姐妹,无需这般”“娘娘……”我凑近了一些,低声道,“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我不敢确定就算林皇后与我的所求并没有交集,但我不敢去赌她是否会揭发我这样的想法闪过,我愣怔了一瞬,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她是林皇后就算我们只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了一起,但后来的付出和帮助却都是真心的我不应该为了一个曾经背叛过我的人而失去信任的能力刚欲抱歉之时,林皇后却握住了我的手,“无妨”“我知道你只是乐家幼女乐珊,当朝的昭嫔娘娘。
”我猛地抬头,看向林皇后,张了张嘴“……谢谢”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拥住了她,埋在她的脖颈里,放肆大哭40芸香的伤养得一帆风顺,而我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并不能证明带走芸香的就是舒妃北疆战事并非一日之功就能解决,祝长书和林家嫡子所率的北疆军与柔然打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
这期间也发生了许多事情林皇后生下了双生子,还是龙凤胎世人向来视龙凤双子为吉兆,况且还是皇上的长子与长女,我终于在这一年半的忧心之中有了喜色,皇上更是龙心大悦,下旨大赦天下,大封后宫皇上为长子取名成景,为长女取名成宁。
我被晋为了昭妃,舒妃被晋为了德妃在成景和成宁出生后一年,皇上又开始选秀,选了六位家室平平却很好控制的女子进宫,只有一位姓杨的才人与从前的乔贵妃同乡,都是来自宣阴看着林皇后天天为两个儿女所累,我主动帮她分担了一部分宫务,晨昏定省时也细细观察过这六位女子,发现这杨才人却是新进宫的女子里最听话的一个。
两个月后,舒德妃又怀孕了宫里人都知我这个昭妃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却常年无孕此次舒德妃再度怀孕,不少人在我的背后嚼舌根“娘娘,要不要奴婢去理一下这些人的舌头?”自上次受伤后,芸香整整养了半年之久才恢复,只是仍然落下了病根,身子还是很弱。
我告知了她我的真实身份,芸香听完却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晋了妃位,玉照宫又添了些宫女奴才,但我身边的近身侍女仍旧只有芸香一个想到她的身子,我不是没考虑过再培养一个心腹,为她寻一个可心之人将她嫁出去,也算是给她找了一个好的归宿,不必陪着我蹉跎在这深宫里。
可芸香死活拦着我,说我的身份不宜太多人知晓,固执地陪在我的身边我摇了摇头,“不必理会这些,现在咱们该担忧的是北疆战事,没这个闲工夫去管东管西”“这流言都传了三个月了,娘娘不怕陛下……”“本宫怕陛下做什么。
”我笑了笑,“本宫本也不求帝王宠爱,只愿安心渡过这北疆战事况且这流言谁传出来的,本宫心里都有数,你也是”芸香将一根簪子稳稳地插进我的发髻里,“自然,奴婢知晓娘娘会有万全之策”北疆战事是一盘棋,舒德妃自以为聪明,想做下棋的人。
而她的每一步,何尝不在我和皇上的算计之中舒德妃的长兄是刑部尚书,其父是中书令幸而这两年皇上已经渐渐地将实权尽数握在自己的手上,祝长书的密信才不会经手中书令谢乔二家尽数遭殃,舒家如何不知道有刀架在脖子上了。
他们虽不敢轻举妄动,却也耐不住性子,开始拉拢各方大臣“说起来,前几日让你去太医院打听的消息如何了?”这些时日晨昏定省,我清楚地看见舒德妃的脸色是妆容也修饰不了的苍白,心下生疑,于是吩咐芸香去太医院打听一下舒德妃的胎。
“如娘娘猜测,舒德妃的胎像很是不好”芸香细细说道,“舒德妃的心腹太医与太医院院首的徒弟有嫌隙,如若不是这般,奴婢还真打探不到这个消息”“太医告知奴婢,舒德妃的胎像自怀孕起便异常虚弱,这一胎能怀上,像是用了什么……”。
“催生之药”这四个字被芸香说得很轻,我也了然般地皱起了眉难怪距离上次小产已是一年有余,以舒德妃和舒家的实力,不可能调理不好舒德妃的身子“她也真是……够拼的”但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她若是真喜欢皇上,便应该在平日里就展现出一丝对皇上的喜欢。
可我在这宫里已经快两年,始终不觉得舒德妃是真心喜爱皇上比当年的乔贵妃还不如我只想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这个念头我向芸香招招手,示意她靠近我一些,低声道:“告诉宫外的钉子,可以收网了”41舒家谋反那天,凤仪宫正热闹得如同七八月的盛夏。
林皇后叫来了阖宫妃嫔齐聚凤仪宫畅聊,顺道关心一下有无人受了委屈云云——这是林皇后每月二十都要做的事情除却舒德妃,凤仪宫一共八个人,都坐在林皇后的下首,也算作一起过了这个冬至林皇后贤惠大度,和和气气,皇上又雨露均沾,宫里的妃嫔没一个会生出怨怼之心,我其实还觉得挺神奇的。
要知道此前的乔采女才是爱慕之标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对她们都说了什么,一个个乖巧得如同亲妹妹——特别是那位杨才人,很喜欢粘着我,甚至隔三差五都来我的玉照宫和我谈天说地,但仿佛是知道些什么,愣是闭口不谈皇上,只说些闺阁女儿们都感兴趣的话题。
还没等谁接上一位说的话,舒德妃便挺着个快显怀的肚子,带着一堆人闯入了凤仪宫,吓得大家突然站了起来林皇后皱了皱眉,来到所有妃嫔面前,挡住舒德妃的路,“舒德妃,私自带士兵进宫,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不让计划出现差池,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林皇后。
我默默地来到林皇后面前,示意她看好还在乳娘怀里被惊得哇哇大哭的成景和成宁“乐珊……”事已至此,舒德妃已经不肯再叫我的名字,我也懒得再装,抄起手,静静地看着她,“舒窈,别来无恙”舒窈的眼神非常复杂,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又像在看一个朋友。
这些时日,我与舒窈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芸香的事情我和她都心知肚明,我有心报复,却并不与她作对毕竟要彻底打垮舒窈,必须要将她身后的舒家彻底清扫“你的孩子,还好吗?”林皇后递了杯水,舒窈并没有接是了,一旦舒家谋反成功,舒窈肚子里这个孩子可是将来名正言顺的依仗。
中书令扶持一个傀儡侄子上去,待舒窈顺利产子,把孩子养大,这天下江山便都是他们的了所以舒窈一向很小心凤仪宫的其他妃嫔都不敢说话,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破这样的平衡我却不急,有一茬没一茬地找话:“舒窈,说起来,我们这暗中较量,也快两年了吧。
”“你想说什么?”她身后的士兵头子大抵是怕情况有变,于是上前想要请示舒窈控制住我们舒窈却一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准备听我把话说完“北疆、芸香、那日的案牍阁,甚至后来的桩桩件件可都是你做的?”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舒窈自然是笑了笑,答道:“大家都清楚的事情,你何必又来问我?”。
可还没等舒窈说下一句话,她忽然捂着肚子,浑身脱力跪了下去我清晰地看见,她月白色的裙摆,开始染上了殷红的血迹“你……”“你真以为你的永安宫铁板一块?”我冷眼看着,却死死地将林皇后护在身后,环视了一圈周围随时要冲上来的士兵们,幽幽道:“我将一点点麝香混入了你平日的香料中,对于你本就不稳的胎像,也已经足够了。
”“乐珊!”我看着舒窈双目猩红地盯着我,一点没有愧疚和后悔正当舒窈身后的士兵们要动手的时候,凤仪宫又闯进来一队人,三下五除二便挑了这群人的枪,为首那高高瘦瘦的人站在我们面前,用剑抵住了舒窈的脖颈,“罪人舒窈,还不伏诛!”。
“为什么……为什么……”舒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腹中疼痛,三番五次地摔了下去接着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血,凄苦地笑道:“这个孩子,本也不该来的啊……”“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舒窈猛地抬起头想要抓住我,却仍旧被那把剑制住,动弹不得,“为何我舒家只可做陛下的眼中钉除之而后快……我也想要在宫里好好的活!”。
“我知道,我第一个孩子没的时候,你与陛下定是痛快的!只因为我是舒家的女儿,我就必须在深宫藉藉一生!”有个声音坚定而温柔地打断了她是林皇后“或许你舒家有错,你父兄有错,那谢家有错,只是原本的你并没有错”“可为了这句不甘心,你用防滑粉害了乔昕昕,害了芸香,差点害了我小产。
”“这些,都试图让阿珊替你背锅”“只因……”林皇后没再说下去,反倒是我冷笑一声,蹲下身,在她面前很轻很轻地、用仅有我与舒窈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只因,我是罪臣镇国公的女儿,对不对?”“那我又有什么错?”。
我的表情又很怜悯,“要怪,只能怪我们都生在了这官宦之家”说完,舒窈便倒了下去决意让乔昕昕被打入冷宫时,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怪,便只能怪我们都生在了这世道,被逼做出这样的选择怨不得别人42挑了叛军的顾将军是我的熟人。
彼时我还在安和王府时,顾将军顾云澹便是祝长书的左膀右臂,为他管理着安和王府的府军,而后祝长书前往北疆,顾云澹也随之前去了,这两年还在北疆立下一个又一个军功,从一个无名小卒连升为四品大将“皇后娘娘安好,乐……啊,昭妃娘娘安好。
”还没等我说什么,林皇后便急急来到他面前,“芷芷可还安好?”我看了看林皇后,又看了看顾云澹,忽然明白了什么现在看来,那与林葳芷青梅竹马的,便是顾云澹啊顾云澹点点头,“皇后娘娘放心,芷芷很好,此次回京,芷芷还要臣问候皇后娘娘是否安好。
”“芷芷无事便行,本宫一切都好”成景和成宁大抵是没有看见林皇后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林皇后匆匆交待了几句,便去哄孩子了一切尘埃落定,叛军被顾云澹带来的人收拾了个干净,舒窈也被安置在了偏殿的榻上,林皇后派了宫女守着她,待将一切告知皇上后,交给掖庭的掌事。
后宫的妃嫔们都被我与林皇后安排的人陆陆续续送回了宫,这偌大的地方霎时间就剩了我和顾云澹两人“陛下那边都安排好了?”顾云澹挠挠头,“陛下的心思臣不敢猜,臣带兵秘密回京后,陛下连话也没同臣说,就让臣赶紧来凤仪宫。
”“幸好舒德妃……嗯,她带的人都不是什么作恶之人”我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无碍本宫有些功夫在身上,何况外面还有陛下安排的人,无论如何本宫也是不会让她们出事的”且这场谋逆本就是我计划出来的顾云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是有话但不好明说的样子,我心下奇怪,迟疑道:“若是想说什么大可直言。
”我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能让顾云澹吞吞吐吐的,唯一的可能性是……我忽然横眉,“是不是祝长书出事了!”顾云澹一听大吃一惊,连忙摆手,只是接着又叹了口气“昭妃娘娘……不,应该叫一声乐姐姐”顾云澹摇摇头,“原本出发时,安和王便嘱咐臣若是遇见了娘娘,只许让臣问娘娘安,不可多说其他,但……”。
“有话快说,休怪本宫撬你的嘴”我恶狠狠地威胁他“臣……”顾云澹咬咬牙,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臣离北疆时,柔然来犯,北疆军开始频频生病,身体状态反反复复!我们并未接触柔然的任何东西,只可能是有自己人作孽。
”“安和王派出探子打探消息,发现……”顾云澹愤恨地看了一眼偏殿,“是舒家安插进来的转运使同柔然私下交易,拿了柔然的什么软骨散下在了军中粮草里面”“什么?!”我与皇上千算万防,还是没能想到,舒家明了自己已到无路可退之时。
若事成,则一切顺利,天下江山易主舒氏若不成……则这北疆战事、朝堂生乱、臣子通敌,足以给皇上生很多绊子,阻止他前进的脚步林皇后料理好了残局,顾云澹不能久留,当天便带人启程回了北疆而这日晚上,皇上来到我的玉照宫时,给我带来了一封请安折子。
是祝长书所上我如往常一般打开,看完后,便愣在了原地寝殿内生着火盆,我却觉得浑身都凉透了“……为国之安稳,臣奏请迎娶柔然月华公主郁久闾氏,以结两国秦晋之好”我似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那些回忆和过往渐渐都离我远去,如同八年前那群人闯入镇国公府押走我们,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不想清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可我又偏偏太过清楚“你恨他吗?”皇上幽微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我张了张口,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们如何能容得下那样多的恨和怨”“不过是……恨也无法去说,怨也无处可放”我不肯再说,只盯着那奏章,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看得清楚明晰,直到那蜡烛快燃尽了蜡芯,直到我的双眸太过劳累,终于怔怔地流下一滴泪。
“只要朕同意,大军半月后便会带着月华公主回京”“……也好”也好我将奏章轻轻合上,交还给了皇上,又来到他的面前跪道:“陛下,妾恳请陛下,让妾在安和王回京时……去看看他”“都已经这般结果,你还……”“陛下!”抬起头的时候,我依稀看见皇上的神情很是阴郁不甘,“妾……只想看看他,并无其他非分之想,只是……”
我只是想看看他仅此而已“……阿珊,我答应你但是现在的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就算是皇兄,就算你们的情再重……”“也已算是天人永隔!”我没有再看皇上的样子却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秋家秋堇是陛下的昭妃娘娘,祝长书是即将迎娶柔然月华公主的安和王。
我很早就知道了43祝长书回京的那一日,皇上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上了城墙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挤上酒肆高楼,看着御街两边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士兵,看着那城门渐渐打开,看着……看着两年未见的祝长书带着月华公主一点一点向皇宫的方向而来。
北疆风沙磨人,比起两年前我进宫时,他更显沧桑,原本白皙的皮肤也粗糙了许多那与皇上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间却没有应出现的安定和快乐,反倒是一派沉静和丝丝疲惫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他了我常常在想,这世上那么多人,我为何非他不可。
如今我才发现,祝长书出现的那一刻,他总是能让我想起从前在北疆恣意驰骋自由放肆的日子会想起,我原本是属于北疆的女子而非深宫里一朵即将开败的花“娘娘”芸香轻轻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发现,我已满脸泪痕“……走吧”。
44祝长书迎娶月华公主是大事之一,另一件大事也被提上了日程舒家伏诛后,至此,前朝权力最大的三个家族皆被皇上所除秋家,也即将平反皇上在前朝对舒家的评断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想了想,特意求了皇上的恩典,去了一趟冷宫,看了一眼几年没见的乔昕昕。
有些事,我要问问清楚冷宫名副其实,只是靠近门口便感受到了一股从脚底而生的过分寒意,宫门上都结了网,越过宫墙所见连枯枝都压不上雪我和芸香推开门时,只见有几个宫女坐在台阶上犯懒,看到我们过来,才连忙起身,“参见昭妃娘娘。
”我被灰尘呛到咳嗽了几声,“乔采女呢?”“乔采女正在屋内,娘娘……娘娘要见乔采女?”我只颔首,没再和她们多说,带着芸香径直到了门前,吩咐她们在外守着便是,不必进来推开门时,我看见乔昕昕正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望着对面的一扇窗。
看上去她还没有被这个冷宫逼疯,倒是心理强大得紧听见我推门的声音,片刻后,她才哑声道:“你来了”我没打算多留,于是就站在门口,示意芸香把门关上“舒家倒了”我拨了拨手上的护甲,“我知道你和舒窈关系不好,特意来跟你说一声,她现在已经被关入大牢,陛下的意思是,赐自尽。
”“你特意来冷宫,就是为了说这个?”乔昕昕斜睨了我一眼,“你可不是做无用功的人啊,秋堇”“你果然知道了”我笑笑,“什么时候知道的?”乔昕昕站起身,来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那天,舒窈匆匆忙忙地从偏僻的地方来了宝相楼,后来又看见了你,我就猜到,你们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有秘密。
”“舒窈是正儿八经的舒家嫡女,只有你……”乔昕昕放下茶杯,眼神冷冷地注视着我,“我从未听闻乐家有劳什子幼女”“你在进宫之前,与安和王走得近,又在浣衣局待过两年,若不是一介孤女,那便是家中遭难的罪臣之女尽管罪臣女多,但能让陛下与安和王都如此重视的人,当然只有那年随父回京的秋家大小姐秋堇。
”“可惜啊,舒窈太蠢了,连这都没猜出来”乔昕昕靠近我几步,芸香害怕她有心作恶,于是默默来到我的身前“不用怀疑,舒窈做的事情,我不过小小地点拨了几句是她自己不甘寂寂深宫,所以才走上了这条路”“果然是你……”。
若不是乔昕昕的刺激,怕是舒窈并不会偏激至此我还是小看了她,乔家的女儿,不应该只有恋爱脑这个特性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我双手环抱,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不也一样吗?”“为了祝长希,一样的不甘心而已”“住口!”听见“祝长希”这个名字,乔昕昕像是听到了什么禁词,忽然猛地掐住我的脖子。
尽管她在冷宫中已经待了两年多,但爆发出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觑我用双手抓住她的手臂,使了些巧劲,用力一扯,便将她甩到了一边,脖颈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下手是真重啊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乔昕昕还要上前来,我转身躲开了她扑过来的方向,把芸香推了出去,“走!”。
我一个人对付乔昕昕已经足矣但我没想到的是,乔昕昕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匕首,仿佛蓄谋已久,朝我扔了过来距离太近,我已无法躲开就在我举起手臂试图保护住自己面中命门之时,方才已经被我推出门外的芸香忽然来到我的身前,用身体替我挡住了这把匕首。
正中心口……怎么会这样?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时,我几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一脚踹向乔昕昕,她摔到柜门上,晕厥了过去“芸……芸香……”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冲着门外的宫女大声嘶吼:“叫太医!快叫太医!”。
“快!!”45芸香自从被舒窈虐待后,身子一直有不大不小的病痛这一次,尽管芸香被太医强行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我也能从太医频频的摇头和她长期的昏迷中知道了一个事实——芸香撑不住了“娘娘……”“芸香,我在,我在这儿,你别睡过去。
”大寒前一天的夜晚很冷,芸香的手更冷我给她烧了地龙,还拿了汤婆子放在被子里,可怎么也暖不了她渐渐冰凉下去的身子“芸香,不要……”“芸香,你还没见过北疆呢……”“我带你去北疆玩,在那里骑马驰骋……”“或者带你找找家中还有没有人……”
“芸香……别睡过去……”“芸香,你看看我,你看着我……”我的话语断断续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能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让她保持清醒我开始后悔或许我不该为了所谓的真相去冷宫找乔昕昕若非如此,芸香便也不会遭此大难。
我……实在不是个能够面面俱到的人芸香的唇色已经过分苍白,张嘴时也开始有气无力“娘娘,这辈子……您太苦了……”她费了很大的力气靠近了我一些,我连忙拥住她的身子,让她直接依偎在我的怀里,“奴婢……下辈子还来……”。
“至死,也守着娘娘……”然后,她的手就从我的手里滑了下去到底是至死,也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一下一下拍着她,颤抖地开口问她“芸香……下辈子,找个对你好的人,要开开心心、快乐恣意地过一生,不要再回这深宫里了,不要来我的身边了……”。
“好吗?”芸香不会再回应我了她死在了我的怀里46替芸香料理后事的时候,我非常冷静我给了她我能操办的一切,最后将她的一缕发丝剪下,放进了一个檀木盒子里,让她入土为安但是一回到玉照宫,我便将宫门紧闭,在寝殿内从小声啜泣直到哭得半生不死,最后筋疲力尽地失去意识。
林皇后担心我,连着好几天都来玉照宫看着我,生怕我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其实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只是……觉得很累在这宫里、这世道里活着好累我失了我的家人,失了我的爱人,现在还失去了我最信任的芸香我浑浑噩噩不知如何度日,就这样捱到了祝长书大婚的日子。
此前皇上来看过我几次,还问我要不要去观礼我那时因失去芸香,整个人神思不属,并没有回答可就在祝长书大婚的前一天,窗外灌进冷风,我起身关窗时,看见了不知在窗外站了多久的祝长书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我们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却一步步离我更远直到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贪婪地看着我,到底是我先开了口:“你……来了多久了?”祝长书摇摇头,“没有多久”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润似水,只是微有喑哑,想必是着了凉的缘故。
我下意识地想嘱咐他定要多喝些暖身的茶,却到底没有开口不该是我说了“阿珊,我……”他想说些什么,停了停,似乎是在考虑怎么从头说起但我知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没关系,我都知道”“你……知道?”我看见祝长书的眼神从不可置信到死灰如认命,“我们都没有想到舒家竟荒唐至此,你有我的军机图,定能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但军中情况不可小觑,或许……”。
“柔然王就是这个时候,提出将月华公主嫁给你的吧?”听我说完,祝长书闭上了眼,颔首答道:“云澹回来时带了医官,每一个医官都说,这里面有柔然族的毒药,他们都无法可解”“唯有迎娶月华公主这条路,能让我对得起跟随我的北疆军士……”。
我扬起了一个微笑,眼眶里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所以啊,我都知道呀”“我的长书,不会是轻易下决定的人”祝长书伸手抹去了我的眼泪,“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母家败落,我费劲力气才能保住自身和吴家本想送你去北疆,也差些被舒乔二家抓住手脚。
在北疆多年,还要娶了月华公主才能保证北疆无虞……”“我这一生,似乎什么也没有做成,还负了你”他的神情太落寞太卑微,我握住了他的手,一直在摇头不是这样的曾经那月朗风清温文尔雅的少年,不应该长成这样落魄的模样。
“你无心夺位,只想着在北疆戍守在这北疆两年,若不是你细心周旋判断时机带兵抵挡,北疆怕是早已沦陷他手”“若不是你,我们如何能放心地肃清朝政,祝长希如何能坐稳他的皇位?”我深吸一口气,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们原本都不应在这京城,只是命不由己罢了。
”“可这世间,哪有那样多自由可得?”我的话音刚落下,祝长书就猛地抬头,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长书,我很好,你也要在北疆好好的”“现在我想要做的事情都有了交待,我已经没有什么所求了”“明天大婚,你快回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的笑容快要撑不下去了,但还是咬唇道,“也不为难祝长希和月华公主,大抵月华公主也是真心喜爱你”但他没有跟我提起月华公主祝长书最后一次摸了摸我的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阿珊,你要好好的”“嗯,保重。
”我知道,从祝长书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始,这一生,就算我们活着,也已是永别47二月初三,大吉,安和王迎娶柔然月华公主为妃,以结两国秦晋之好祝长书大婚的第二天,皇上下旨为秋家平反,也为我恢复了从前的姓名,特设“皇贵妃”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上还下旨搜寻谢、舒、乔三家余党,开始彻底清理朝廷以林太师为首的官员们齐齐下跪,三呼“万岁”,言陛下圣明我要做的事情,好像都已经有了结局而我当上皇贵妃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皇上,自请封禁玉照宫说明来意后,我一句话也没说,皇上也一句话没说。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最后祝长希长叹一声,终于允了我“多谢陛下”我的心变得非常安宁48玉照宫封宫那日是个冬日里很难得的晴朗天气一如秋家奉旨回京那日除了林皇后来送我,其他妃嫔的请求,都被林皇后替我回绝了,包括那位一直喜欢来玉照宫谈天说地的杨才人。
我在宫中应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我不愿再叫她“皇后娘娘”,所以很轻很轻地叫了她一声:“葳蕤”葳蕤一怔,叹了口气她还没说什么,我便开始念叨:“祝长希不是昏庸的主,你和他就这样也可算是保你一生平安,保你林家地位,只是苦了你寻不得一个知心人,只能困在这皇后的位置上。
”“后宫嫔妃多,你记得多留个心眼,祝长希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两个孩子快三岁了,你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带出去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为上”说到这里,我就没说下去了其实于我而言,我在意的人都有了结局秋家已然平反,只有一些八竿子的远亲尚存于世,但我没有重振秋家的雄心大志——物极必反,我早早就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不如顺其自然,能走多远,单看他们的造化了祝长书军功赫赫,在北疆的名声直逼我的父亲祝长希是个明君,我很早就相信他葳蕤早已稳坐中宫,儿女双全葳芷与顾云澹一生一世,在北疆过得恣意潇洒玉照宫的宫人被我遣了出去,只几个宫女哭着不愿走,不过我做主将她们送去了葳蕤和祝长希那里。
我并不需要其他人陪着我停留在玉照宫内只有芸香……我将装有芸香青丝的木盒葬入了玉照宫的树下,做主将她留在了玉照宫算是我唯一的一点点私心“那你呢?”我的思绪被葳蕤打断,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你怎么办?真就如此封宫,荒废一生?”。
“阿珊,你便真的没有想做的吗?”我忽然想起,尚在刚为了祝长书的安危入宫时,祝长希来玉照宫找我,问我想要什么,他都帮我寻来我又想起曾在北疆之时,父亲那自豪的话语“我们阿珊以后是要在马背上驰骋的女将军!”恍然发现,历经了这样多事,我不过才十八岁而已。
然后我笑了笑。“没有了。”转身,我走进了玉照宫里,假装没有看见不远处的宫墙角落里,祝长希那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不过是,人见意阑珊。【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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