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出炉十七岁开始苍老(十七岁开始苍老全散文)
你来到这世界,为爱,为声名;而爱和声名向大海向虚无沉没下去了
你没想到吧,直到有一天我翻开卡缪的书,我忽然慢慢的冷淡了你,我对一个朋友说:“我觉得已经苍老了,我不配再读济慈;济慈是属于很年轻很年轻的少年的!”给济慈的信(节选)杨牧向虚无沉没——诗人,今晨怎么这般冷?
罗马的墓场里该有许多凭吊的游人果若他们全只是游人,你能忍受他们漠然的颜色吗?你能忍受他们的衣香鬓影吗?树叶一直落,不知道下星期那棵苦楝会枯成甚么样子我今天发现一件人生的“荒谬”,一个道理罢了,一个“荒谬的哲学”。
正好我上午写信给一个朋友,他的毕业论文是研究那个撞车死亡的天才,那是卡缪;你不会知道卡缪吧?我三年级的时候迷你的诗迷了很久,我读你的全集,译你的长诗,更在女同学群中演讲你的诗,解释为甚么美的事务是“永恒的欢愉”;为甚么你写《无情的美女》,为甚么《四个吻》可以说明人的真爱——那时我真聪明啊,我为你设想了许多理由。
“不只为了押韵,各位同学,”我说:“诗中的数目字为达成一种错愕的效果;你只能关心它是不是appeal to you. Dont you think Kisses Four interesting, impressive, and appealing?”我每天都和你对话,我坐在教室的后座,埋首想你的诗,你诗中的世界,你的语言,感情,和美;大度山的阳光已经弱了,日暮崦嵫,一条条黄色的夕照透过教室西侧的尤加利射到我身上来了;她们走,回去背诵你的:。
When I have fears that I may cease to be Before my pen has gleaned my teeming brain,Before high-pilèd books, in charactry
Hold like rich garners the full ripened grain;* 屠岸译文:我恐惧,我可能就要停止呼吸/而我还没录下我的丰富的思想,/还没能像谷仓那样,使稿本山积/在字里行间把成熟的谷粒收藏;(译文由飞地编注,原文不含中译,下同)
她们像一群美丽的春鸟,一起飞走了;留下我,和我自己的傲慢我坐在椅子上,手肘压着你全集的绿皮封面,支颐看黑板上的字迹,擦去的和没擦去的字迹,右边是相思树林,“可有一个牧神蹑足来听我的课吗?”我看到巨大的叶子闪闪发光。
坐着,想着;你该不会知道百多年后的东方,如今有个少年自誓,做你福音的使徒;你不会想到我们中国人在读“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之余,也聚首研读你的诗吧!天色渐渐暗了,文学院静得像个古庙,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你说,假如你是那个坐轿子的官人,你会为那苦吟的三流诗人选择哪一个字?我跨出教室,看见几颗星星,嵌在历史系的窗户上——。
When I behold, upon the nights starred face, Huge cloudy symbols of a high romance,And think that I may never live to trace
Their shadows with the magic hand of chance;* 屠岸译文:我见到大块云,高贵传奇的象征,/在繁星闪烁的夜的面孔上现出来,/我自觉不久于人世,将不再可能/点铁成金地描绘那云块的异彩;
那株木兰花,那一丛一丛短竹有人在教堂唱诗我一路想着你,一夜想着你你没想到吧,直到有一天我翻开卡缪的书,我忽然慢慢的冷淡了你,我对一个朋友说:“我觉得已经苍老了,我不配再读济慈;济慈是属于很年轻很年轻的少年的!”。
And when I feel, fair creature of an hour! That I shall never look upon thee more,Never have relish in the faery power
Of unreflecting love, —— then on the shore Of the wide world I stand alone, and think Till Love and Fame to nothingness do sink.
* 屠岸译文:我感到——你瞬息即逝的天生佳丽!/我将永远不可能再向你凝视,/再在那没有回音的爱情的魅力里/陶醉沉沦;——于是,我一人独自/站立在广大世界的涯岸上,思考……/等爱情和名誉沉降为虚无缥缈
©Mohamed Abdelsadig那少年的激情和沉湎一起静止了我走过桃花林,看不见甚么,只想到许多可怕的“隔绝”的恐怖多么荒谬啊,这世界——你的一切努力,一切经营,有一天都可能付诸流水,都变得惨淡无光,你来到这世界,为爱,为声名;而爱和声名向大海向虚无沉没下去了。
在这下雨的冷天,我想到的是卡缪的“哲学”,你突然退隐了;你不是愁悒的诗人,你活泼而年轻我想到大学时候的劳力和精读,想到理想的破灭,那是十九世纪以后最常处理的主题了卡缪的哲学,孤独的呐喊,寂灭的悲哀我告诉我那同学:“你写卡缪吗?你能读他的原文吗?你的法文足够让你欣赏他的文体和语法的完美吗?”。
“对于你我,”他说,“卡缪最值得关心的还是他的哲学架构;法文有无都无所谓”我想起你来了,你曾说法文是拜波之塔以来最差劲的文字我不与你讨论这些,因为我懂得不够但你该不会嫉妬(你不会嫉妬吧,你是一个只会愤怒的诗人)我大学三年级时曾经突然从你的诗篇转移到卡缪的小说和哲学。
我觉得空虚极了,世界像个幻象,我们都生活在恐惧里似的,就如你诗中说的,爱情和声名会“向虚无中沉没”,到那时,我们甚么也没有,只剩下疲倦的身心,一个平凡的悲剧——卡缪这样诠释了你的诗;他用西索费斯的神话解答全人类推进文明的荒谬和无聊。
他多么无情残酷,但他说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你一个半世纪前说的“向虚无沉没”罢了我想像你当年带病离开伦敦港的时候,充满多少希望——一艘大船带你航过英吉利海峡,绕过半岛,进入地中海,在伟庄的拿不勒斯登岸,碧蓝的海水,发亮的屋宇,你远涉重洋为了什么?雪莱的邀请吗?比刹城的神奇吗?这些本不是你远离骨肉,情人和因《拉密亚》一诗激起的声名的目的,你只是为了健康,为了血肉的舒逸离开了多雾的英伦,而你得到甚么?你在罗马的坟场里躺下来,石碑、花朵、青草、松楸、白杨。
什么也没留下,就留下你的名字,“写在水上”罗马的正月该有温和的太阳吧?设想不远处躺着你的朋友,那乖戾的可怜的雪莱,你们该不寂寞了,谈生前的奇遇,谈诗,谈英伦的花,“哦,假如在英伦啊!”你们在黄泉下说话,“直到苔藓掩盖了”你们的嘴唇。
我不敢设想你们可能有许多悲怀二十余年成一梦……雪莱怎么说呢?他为你写不朽的挽歌,谁为他写挽歌呢?他在燐光闪闪下读《阿杜尼斯》给你听,你读什么给他听呢?就读你的十四行吧Then on the shoreOf the wide world I stand alone, and think,
Till Love and Fame to nothingness do sink.(一九六四)
©Alex Kozlov第十二信——万点星光我已经不记得怎么样开始写我的第一首诗了只有去年夏末送弟弟入学走出黑暗的巷子时我才想到:“他十七岁,十七岁离家在一个很远的教会学校读书,那不是很寂寞吗?噢,也许十七岁也是应该独立生活的年纪了,我十六岁时写了《归来》。
”当晚我问痖弦:“你几岁离家的?”他说当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从荒芜的麦田里走出来,一直没有回去过”许多诗就是那样写的但我的诗都是在我的书房里写的;后来我出版了《水之湄》我常常想这个问题,我到底是甚么时候开始写第一首诗的?怎么写的?是什么力量压迫我嗾使我的呢?我仿佛看到子夜以后满天的星光,感觉到夜露的寒冷,听到子规的啼声。
我仿佛看到莲花池里的绿萍,看到鲢鱼游水,看到青蛙和长嘴的彩色鸟仿佛很多江南的马蹄和酒肆和宫墙和石板路召唤着我,仿佛看到宋代的午桥和拱门,红漆的拱门那些日子我心中只有自己一种巨大的自我鞭笞,残酷的责备,不能想像的沉默和孤僻,我写着,并且哭泣。
过多的感伤和幻想,我的诗像书房外的绿叶和红花,慢慢地萌芽,慢慢地开放雨水连绵了一个月,有时我躺在床上拆阅友人的信,听他们如何批评一首新诗;听他们说勃朗宁的掌故;听他们比较艾略特和里尔克和奥登;我把自己埋在野草地上,看小虫蠕爬,看草根的白色和苍黄。
我坐在河岸,流水、卵石、沙堆、云影和树叶——他们印入我的心坎——他们永远不灭,他们像每天一定升起的星子一般美好番石榴园的收获季,稻田新犁过的香味,野柳的青翠,神庙的肃穆和基督教堂的绮思——一切孩提的画片似的风景都张贴在我书桌前的粉墙上,我在灯光下写我的短诗,写我的韵文,日子像流苏那么柔滑而缤纷,一条一条数过去,数过去。
我多么厌恶那些女学生的羞态啊,所以我坐在一个小桥边,听着那种香蕉的地主庄园里传出来的鸟声,写我的《水之湄》——四个下午的水声比做四个下午的足音吧倘若它们都是些急躁的少女无止地争执着——那么,谁也不能来,我只要个午寐
哪!谁也不能来我少年的傲气是在一排竹子的荫影下奔流出来的诗人,我的心像初从泥土里冒头的新笋,不知道会长成甚么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长成修竹的一天,摩云临风的一天那“金色的国度”,那飘泊不完的王国;我每日思想着的又是甚么呢?我看到戴盔甲的武士,持长旗,孤独地往不知名的城堡浪游过去;我看到名山的剑侠,从飞檐和铁马的朦胧里飞跃到朱房和琐窗……永不落下的流星,永不凋萎的花朵,静止的奔河,永生的蝴蝶。
劫掠者自草原上来,像一阵风那么任性,那么残酷,那么爱挪动瞌睡里的小愁,而且轻轻吻它。使残留一些花痕,像火熄了,小桥断了,马蹄铁遗落满地
©Eva Elija而高山雷殛森林的故事啊,大海暴雨的故事啊——我似乎忘了急湍,小径,荒桥,茅屋,番刀,弓箭,和贱卖的米酒它们从我的眼帘前消逝去了,我只能看到蔷薇花开,美艳的春园我曼走到山野去,试着去嗅知秋天的肃杀;我走向荒村,去感觉冬季的旷凉,苍苔潮湿的蛮荒。
我叩问过读哲学的前辈,诘难过传教的修士,听过寺庵的钟鼓,我写《星河渡》——要求一个转变诗人啊,你也曾向自己要求转变吗?从甜蜜的短歌走向伟大的序幕你看到希腊半岛诸神的欢乐和忧郁,我看到高山族人的感谢和怨恨。
我们回到最黑暗的没有亲人的一点去,The Heart of Darkness,仿佛听见土著的呻吟,看见瘴气的毒虐,沼泽,石穴,蛇蝎,鬼火一切陌生的和熟悉的淌向一点,那是忧郁是甚么力量驱使我们落笔写下那心血的点滴呢?诗人,是什么样的灵光飞穿我们的胸臆?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
我们的悔悟和温情断送给一朵红花,一片凉云墙头的黄花落,墙角的绿草衰,就是一点灵犀在支持着寒夜香炉的古典,梦见的比看到的多你也曾经在古希腊的瓷瓶和古瓮里尝到半岛的沁凉;你也曾在查普曼的荷马史诗里看到新奇的世界,而我迷失于典籍中,伟大的诗篇,仙人的宽袖,维多利亚的残星,它们蒙住我的去向。
而我该如何“归来”?像喷泉洒落绿池的声音,在暖暖的春夜里,像杨桃树生长的夏天从果香里参阅一些醇酒的晕意彷徨无依青草河流的鱼喋,枯木荒山的鸟啼,是这些,撞击着我们的心坎,诗人,万点星光沉落在我们的手掌彩虹的微光,荷莲的暗香,群岛的细浪,巴蜀的幽怨。
即使是父亲书柜里一幅没骨寒梅的冷峭,或是芝草兰茎,也都几次在我的残篇断简里沾了彩色的墨渍而我们追求的到底是甚么?美的事务是永恒的欢愉,像夏季温婉的凉亭,我们舍舟去到它的芳香里它永不消逝我们追求的是什么?车轮的尘埃,马蹄的浅印。
一切都是美的召唤,它就是宗教我深信永恒的Beauty——那不死的Beauty;而它与忧郁同在吗?或者与恩迪密昂的情爱同在?我追求的是你钦敬给查特顿的博大的永恒,那四千行的诗句,如四千行永远不歇的春雨,滴在我的心上;又像四千颗星光,四千朵花草。
我匍匐来到,满身雨水,只要求一盆炉火,烘干我潮湿的衣裳十里平湖绿满天有一天我将快舟驶进荷叶盖下,细想少年的愚骇和虔敬
Keats House at Teignmouth ©Angela Williams华年的月份,我们的“花季”,音乐的花季,笑声歌唱的花季;提琴的旋律,法国号的纯朴扑翅的鸟雀,邱比特的金箭(一九六四)选自《叶珊散文集》,洪范书店,1978.9
| 杨牧(1940年9月6日-2020年3月13日),本名王靖献,台湾花莲县人,台湾著名诗人及散文作家,东海大学毕业,美国爱荷华大学艺术硕士,柏克莱的加州大学文学硕士及比较文学博士早期的杨牧,深受浪漫主义诗人的影响,经过留美生活的洗礼,开始对社会进行关注。
杨牧三十二岁以前的笔名为叶珊,三十二岁之后,更改笔名为杨牧,可以看作是纯粹的浪漫情怀与兼含人文关怀的分水岭诗作曾被译入英文、德文、法文、日文、瑞典文、荷兰文曾任麻萨诸塞大学及华盛顿大学助理教授、国立东华大学文学院院长、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特聘研究员兼所长、国立政治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讲座教授、国立东华大学荣誉教授。
曾获诗宗奖(1971)、吴三连文艺奖(1990)、国家文艺奖(2000)、纽曼华语文学奖(2013)等重要奖项题图:©Suzy Hazelwood责编:阿飞 | 排版:胡桓语(实习)转载请联系后台并注明个人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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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李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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