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说陪你到老的人现在他还在吗_一开始说陪你到老的人现在他还在吗简谱一看就会

昨天和老爹做最后的告别，心里却始终无法相信他真的走了。这几天每次想他，就总是感觉到他在微笑地望着我，一切似梦非梦，而十六年来往事历历在目。这篇文章写了好几天，一次次因为泪崩而无法继续。。。

 

知道这一天将会到来，还是怎么也没料到它会这么早就到来！昨天和老爹做最后的告别，心里却始终无法相信他真的走了这几天每次想他，就总是感觉到他在微笑地望着我，一切似梦非梦，而十六年来往事历历在目这篇文章写了好几天，一次次因为泪崩而无法继续。

我和钢在上海读博时，也是老爹南迁深大之时老爹多次来沪，为了合作项目，或为深大申请硕士点他每次都匆匆忙忙，以至于我和钢在沪六年他只来过我们研究所一次，那唯一的一次他呆了十五分钟就走了老爹来时，他能够和我们聊的时间总是很短，所以钢会骑着自行车带着我飞快冲到他住的招待所。

那时老爹给我的印象就是精力充沛、严肃、言语精简扼，每次他和我们基本上只谈两件事一件就是要我们把博士期间的工作做得扎实，他用浓浓的山西口音（他自己说其实不是山西口音）说：千万不敢为了要准时毕业而随便凑合，早晚一两年毕业对整个人生来说不算什么，但只有每一步都扎扎实实才能够走得远。

他总跟我们讲的另一件事就是如何帮深大先申请到硕士点，再申请博士点，进一步是博士后流动站，然后是重点实验室…当时，我惊讶于他清晰的长远计划，也非常诧异深大居然没有招收硕士、博士的资格，看着老爹为这些事情四处奔走，我非常不解地对钢说：老爹的强项是科研，他用自己那么多科研时间来做这些他实际上不擅长的事情，若干年后深大硕士点、博士点、博士后流动站、重点实验室都配齐了，到时会有谁知道老牛同志当年的这些付出，这样的做法似乎有点“笨”。

钢说老爹就是这样的人，时间久了你就会了解他的为人、理解他的做法我清楚地记得一个场景：那是老爹老家的四叔去世后我见到他，他一反常态, 非常憔悴，沉默不语，他的悲伤程度让我非常诧异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老爹尚未出生时就失去父亲（为八路军运粮遭日本人空袭），在三四岁时又失去了母爱，他实际上是由祖母和叔叔共同抚养成长的，尤其与年龄最接近的四叔感情最深。

那时，我曾介绍我们生化细胞所的两位PI跟老爹认识、合作，这两位老师从深大回来时非常兴奋感慨，给我讲了半天老爹的人格魅力这个时期的老爹于我真的像一个谜，他的许多东西我都无法理解后来，我们从上海回来，许多周末在深圳陪老爹老娘，也就渐渐对老爹有了更多了解。

每个周六、日早上，老爹总是照常七点半就到办公室，他总是坐在他的黑色大办公桌前专注地工作，屋子里安静到可以听见钟表的声音偶尔他会起来往杯子里添一点水，然后继续干活一切都那么宁静,让进屋的人感觉就像在夏日里进入一片树荫，所以我最喜欢也坐到他的黑色大办公桌边，就在他的对面，跟着他一起安安静静地工作，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小学生。

有时老爹起来给自己的杯里换点茶叶，喝茶是他少有的几个爱好之一；这时他总是微笑地问我要不要也来一点，通常我也会凑过去要一点，以至于后来我也养成了喝绿茶的习惯（我们潮州人只喝功夫茶、一般不喝绿茶）那个时候我和钢都会周末早上都睡到自然醒，至少十点钟后才到爹的办公室去，每次他只是抬头对我们笑一下，然后继续专注于工作，从来没有对我们的晚起晚到发表过任何评论，只是自己坚持着自己的节律。

这一段在老爹办公室跟着他工作的时光如今成了最温馨的回忆；在他病得非常严重时，有几次我因为合作项目回到他办公室，每次到了那个办公桌边都是泣不成声…周末午餐时段是我和钢最喜欢的时光，因为我们和老爹老娘常常在学校湖边餐厅吃饭，饭后就散步回所里，这时老爹会给我和钢他的讲许多许多东西。

讲他晚上怕黑，因为小时候要走很远的山路上学，有时夜里住在庙里，庙里那些神像把他吓得只能用被子把整个头蒙起来；讲他在苏联如何逃脱监控跑回来；讲他进清华前的理想是当一名记者；讲他在北方时，树木凋零的冬天他的内心不知道为啥就会变得非常沉重…。

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周末，那个严肃寡言的老汉逐渐在我的印象中转变成和蔼风趣的老爹那时的周末晚上也是我和钢的最爱，如果我们回来，晚餐后老爹就放弃回办公室的机会，和我们一起回家在这些夜晚，他会给我们讲正在开展的工作，比如超分辨纳米成像技术和。

Cars宽频光谱当时这两个系统是老爹亲自指导，各有一位研究生负责搭设备老爹给我们讲一点基本的系统原理，他特别强调他们的设备与国外实验室设备的不同之处他每周都给我们讲这两个系统分别的进展、碰到的各种问题、主要问题是什么、可能怎么解决，进一步怎样与生物研究结合。

老爹越讲越兴奋，时间过得飞快，我们仨总是不小心就聊到半夜从一个个周末晚上，我们逐渐地体会到他对科学的热爱，这种热爱也深深地感染到我和钢，我也明白当初上海的两位PI为什么那么为老爹的魅力而感动而这个时期，老爹申请的基金却因为各种原因屡屡被拒，每次被拒对他的打击都很大，因为当时他的研究所正处于百业待兴，压力很大。

尽管如此，不论被拒的主要原因是申请书内容问题还是其他原因，他都会在冷静之后认真地思考评委的每一点意见，并且他一直在琢磨如何改善设备的方案，然后认真修改方案和稿子，第二年又送出去，多年之后我才明白他的这种做法和许多人的放一枪换一个地的做法很不同。

我记得最初老爹申请基金时，有一个PI跟我说牛老师那是在做白日梦，这位老师说哈佛的课题组多大的团队在做纳米超分辨成像，牛老师一个人在深大指挥着一个研究生怎么可能做成但是，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亲眼看着他们团队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看着他的两个系统从理论模型一步步变成实实在在的设备。

老爹跟我说要有十年磨一剑的决心去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做好；他还跟我强调说，方向一定要选好选对，要高瞻远瞩，这是最重要的事情，然后就逢山修路遇水搭桥，绝不回头，不论困难大小绝不逃避经过五年的努力，终于在2012

年他们获得了国家基金的重点支持而这个时候，老爹已经发展出他的“重要三块”：除了纳米超分辨成像和Cars宽频光谱，相称是“第三块”，他非常重视，因为相称的目标是要实现对软组织的显微成像（普通X射线只能够对骨头等硬组织成像）。

关于相称这一块，他总是和我们提起，有一次还很兴奋的给我们看了一张他的手掌的成像的照片有一个工作日下午，我有急事去找老爹，他没在办公室和会议室，我找遍光电所里各个可能的地方都没找到，最后有人告诉我牛老师在地下的超净实验室里，我当时半信半疑，什么实验要七十岁的老爷子亲自去做？后来我看到他真的从超净实验室出来，他的招牌式发型

(左额几根很长头发跨过头顶一直覆盖到右额)因为超净实验服的帽子而罕见地变得零乱了！当时我就傻了眼，因为我了解老爹虽然非常简谱低调，但是很有绅士风度，从来不会让自己衣冠不整或头发凌乱地出门后来我才弄明白：原来他们的一个重要实验一直有问题，但总是找不出原因，老爹一直在分析琢磨并且对此有很特别的看法，但是负责实验的人认为可能性不大，没有照他说的去试，最后他憋不住了亲自上阵，终于把问题解决。

他特别善于学习，除了实验室之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书店，以至于后来去书店一定要获得老娘的批准，否则他会成堆成堆的搬书回家我有时会怀疑，那么多书你会看完吗？不会都放在书柜里积灰吗？可是有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2011

年的暑假，老爹默默地就把《细胞生物学》上下册和《生物化学》上下册都学了一遍我一开始并不知道，直到他开始跟我们提问，问得非常专业，我才感到非常诧异！从后来的讨论我知道他的的确确认真又高效地读完了这两套书，所以此后他跟我们讨论生物问题时已经不是处于门外汉状态了，这也就是为何他一定要追求宽频卡斯光谱能够达到超微分辨的原因。

今年春节时老爹的病有几天很严重，他跟我嘱咐的唯一的话：对生物学以外的许多其它领域，你不要觉得那和自己没关系，像量子纠缠，看似很难但实际上你都可以学懂的在生活中，他追求简单、真实，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只对自己要求严格，却对别人非常宽容，没有太多要求。

记得那是2001年前后，我们在深圳过完春节要离开时，老爹把我们几个叫到他办公室，他说未来家庭成员的功能需要和社会功能结合具体说，老爹老娘将来有一天会老（病）到无法自己照顾自己，我们这些子女可能就在外地工作，即使在本地也有自己的岗位、不可能真正负担照顾他们的主要任务。

老爹认为这是许多家庭的问题，不止我们家他认为这需要社会专业机构比如家政医疗系统来对家庭互补，他觉得大家应该留意这个问题，看看是否能够对这个的现实提供解决方案这个问题实际上至今没有解决，但老爹是幸福的，他身边的好几位学生和同事在最后最艰难的日子里所给的最深的、最真挚的关心和爱，给这位高瞻远瞩的智者十多年前的担忧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

我现在想起，当我和钢结婚时，我们觉得操办仪式和酒席很累，不想按照传统进行老爹没有反对，所以我们才得以用九块多人民币就把婚事搞定后来当许多朋友告诉我，虽然不想办酒席，但是仪式还是要来一次，因为要照顾父母的感受，我才明白原来老爹的默许与支持并不是理所当然，他也承受着其他家长所承受的世俗压力啊！。

对最爱的两个孙女的教育，他就是满满的爱、没有任何的要求在孙女艾妮出生之后，由于南丫岛到深圳路程遥远，有一段时间我们比较少回深圳这些日子，老爹总是在周六早上六点多就带着老娘出门，搭船到香港上环，然后飞奔到中环转船到南丫岛，到了南丫岛码头再飞快走一公里多来到我们家里，全程接近三个钟，陪着艾妮玩了几个钟后又原路返回深圳，第二天早上照样早早坐在办公桌前干活。

那个时期我总是相信老爹可以活到九十多一百岁，因为他拥有一个真正强者所必须的“三宝”：最强健的体魄、最文明智慧的大脑、最不可征服的意志最后一次我们带艾妮来看爷爷，临走时老爹专门跟我说如果妮妮不想游泳就不要勉强她。

“不要勉强”是老爹对我们的最基本的态度，也是他这辈子对别人的基本态度我跟老爹说：我会用心留意，如果艾妮不喜欢游，我一定不会强求他；但是如果她是喜欢游，只是碰到一些具体问题，那么我们要帮助她去解决问题，过了这一关就好。

老爹听了觉得有道理，他就接受了这就是我们的沟通方式，不在于谁的建议，最后总是谁有道理就听谁的老爹的爱的教育不但言传身教影响了我们，而且把爱的种子种到五岁半的孙女心里：这几天艾妮到深圳就自然要求要去看爷爷，她想爷爷，我们说爷爷太累了需要休息，要睡很久很久，当她知道爷爷要一直睡下去后很难过、默默地抽噎着，但是我们告诉他这样子爷爷不用很辛苦、不用打针吃药，她也就好多了。

我们告诉她，即使爷爷睡着了他最爱的人就是你，你也不会因为他睡着就不爱他，对吧？她说是的！杨绛先生说最后才明白人生实际上是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是的，人生的确蛮孤独的，即使是知己或骨肉，最后我们都要分开，单独走到终点。

老爹以他独特的方式倔强地过着以科研为伴的简单充实的生活我一直在想，老爹没有在一个充满爱的正常家庭成长，如何能够修炼出这最仁慈的心和高贵的灵魂他的方式看似象牙塔式，但实际上却是一盏强大的灯: 照亮靠近他的每一个人，温暖靠近他的每一个人。

现在我已经无法在那黑色大办公桌旁找到这盏灯，我无法再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坐在他的对面感受他的宁静和意志力但是，我是非常幸运的,即使这盏灯现在已经飞到很高的地方后，这十六年的经历让我能够感受到他所在的方向、他的微笑，在那些艰难和孤独的时刻感受到他的光和热。

谢谢你，亲爱的老爹，我的亦师、亦父、亦友---燕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