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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卷(哈卷车祸缝二十针)一看就会

作品:暖暖老师《那年山中》、石拐山人《六道坝时光》;题字:贾才、暖暖;摄影:驴友、山人。

哈卷(哈卷车祸缝二十针)一看就会

 

六道坝时光----石拐山人在冰与水中醒来了太阳和山峦再一次的抵近了行者的脚步和飞扬的欢笑肌肤发狂的萃取着清冷的空气一层又一层的,冰从瀑布铺陈至溪流诉说水的故事叠加封存往事流水气泡冰凌碎片现清凉乾坤冰冻与流水演绎着六道坝的冬日时光。

时光拉拽着太阳走泼墨出山谷中青花瓷般简洁的色彩映衬出蓝色的心情时光拉拽着太阳走橘红大幕覆盖了整个冰冻的哈素海折射出火红的心境2017.12.3石拐山人于呼和浩特

六道坝途景

哈素海途景

暖暖老师(中)、若水老师与石拐山人

暖暖老师小说《那年山中》接续刊发:那年山中之五月 芳菲尽(五)那是一个从噩梦中醒来又陷落在空虚的现实里因而令人不能不忧伤的年代——程千帆我在这座宁静的小教堂最后一排轻轻的坐了下来,布道即将开始前的安佚和悦,使我寻回了片刻之间的心襟平复。

距离我上一次到教堂来,已经是十余年来的时间断裂了那一次,应该是陪着祖父去往绥化城,现在隶属于包克图的二十四顷地天主教主教座堂望弥撒我的祖父辈是天主教徒,与眼前这座基督新教教堂里的教众信仰有些区别,新教后来在中国的传播更为广布。

八十年代初期拨乱反正后,无法再被继续以专政手段控制的宗教信仰自由,使西北教区这座充满神秘色彩的天主教古老教堂,在文革以后首次举行的大弥撒,出人意料的人山人海也许这是最明白无误的对多年以来的宗教迫害,用一种沉默后集中爆发的方式述说着“有些块垒,歌罢还须着酒浇”的淋漓。

许多年来只能在心中默默无言划着十字的容颜苍老的信徒,在依靠口口相传的信息流通中,没有一丝迹象的提前几日便从蒙古高原幅员辽阔的山川河岳大漠戈壁,从散落在各处天涯尽头群山之外的屋檐下马背上匆匆启程,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如万绢成水,终究汇流成河,汇入这处在十二岁的少女心里充满传奇色彩的叫做二十四顷地的教区。

这里是十九世纪间,继三盛公西南蒙古主教座堂后新建立的教区中心,而文中提到的使我心生暖意神秘莫名的三盛公教区,也是我祖辈父辈的家族,曾经几代人担任过当地天主教会会长的中国西部最大的教区是由最初的法国遣使会建立,后交与了比利时圣母圣心会继续进行辖管的地域。

我也算是诗书传家的老父亲,幼时的国学启蒙老师居然就是一位纯粹的比利时白人神父由此可见那些跋山涉水而来的异国传教士们令人景仰的献身精神和博学多才了那时候的北平城,虽然已经有了万历年间就矗立在皇城脚下的哥特式古老教堂,然而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皇权严格把控的堂堂帝都,它的外族宗教传布,是否能够得尝所愿无拘无束的播广,实在是有些令人怀疑。

于是教义薪火,点点滴滴之间向着国都外的天地星星燎原,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小教堂的布道中规中矩,以经释经,已是难能可贵的至诚求真难得的一二发挥处,也是偶尔为了信众设身处地进行的修路架桥,至于创新或创举,在一个简朴淳厚的乡村教堂,也许就不该过分强求了,过分的强求,难免不是宗教庸俗化的故意,虽然这种庸俗化也许严肃点叫做世俗化本土化什么的更为合适,却依旧从宗教诞生起就逐渐演变为一种正常态,每一类事物每一种思想每一个制度每一种宗教最谬悖的诠译,我私下以为一般都是其自身披枷带锁的作茧自缚与工具化利益化,最终使自己走到了自己真正的对立面,并且使人们淡忘了一种信仰的初衷与力量源泉。

这会不会是一个在人们故意的遗忘或故意的忽视里假装失传的定律呢?我却还在这里傻傻的思索好吧尽管如此,此刻在这片基督教宗在中国最早传道的教区之一,也许一个人迹罕至的老旧教堂里,真的是会传出触碰灵魂的基督福音,让人们在最接近自然的天空下,也自然而然的接近主神,从而或许能够激活众人内心深处茫然蛰伏的那些人文精神的古老基因,那么打开基因锁的链接便可氤绿一片心灵的天地也未可知。

于是达蓝喀喇此时春暖花开的大山深处,在四季轮叠的云聚云散和花谢花飞中,这些像种子一样遗落在群山环抱之中新旧不一的基督教堂,便在不畏酷暑严寒的季候风里,开了枝散着叶,蕴暖抵寒,最后与天地共存于天地,与草木同生于泥土,与这个世界的声音紧丝密缝的贴合从容。

    我看到了前排约我前来,此刻正在虔诚听取牧师布道的邻居大娘,她微胖的身体,春衫下的线条在彩色玻璃窗棂间拥入的光线里柔顺屈从,脸颊上焕发出几分油画般温暖迷人的光彩,仿佛是从周围的空间里汲取了特殊能量的移动塑像,在这片刻之间,便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醍醐灌顶,将平常日子里的庸知拙见和世俗的琐细消磨,一分一寸的逼离出身体叫做奇经八脉的那些藏污纳垢的生理缝隙,然后又勉强贴附上了某种与平时不一样的类似合金的异样属性,这些新的特质在急迫追寻幸福或救赎的火热心愿中,融化成了说不清是炙烈,还是寒凛的粘稠发光的液体,包含着一些被每个人重新理解和定义过的亮闪闪的人生奥义,重新构建了一种新的平庸或新的伟大,像标签一样,像符篆一样,流落在阳光锤锻的皮肉上,或烙刻于不见天日的骨脉里。

有些什么不可捉摸的改变发生了,又好像怎么样也没有气力能够从眼前繁琐的生活中抽身离去,依旧是逃脱不开旧生活的泥雕凡塑,还是要在不久后被惯性的力量拉引回离不开的家园,柴米油盐,酸甜苦辣,顽强的保守着斑驳日子里那一股肆意蔓延的味道,在最油污简陋的厨房墙壁,在最熟视无睹的灰尘角落,不依不饶,纠缠至深,挑衅着、提醒着不久前才复苏了些许心头暖意的人们,这才是勾勒涂抹你一生命运的泼墨重彩,没有光可以逃离黑暗,没有异样可以逃离所谓正常,没有高尚的才华可以逃离平庸眼睛里的那些蔑视,没有思想可以逃出灶台上丑陋的裂纹布下的天罗地网,也没有神迹,可以真正将腐朽点化为神奇。

也许只是此时准备着晚餐的妻子或主妇,她心里对生活的一些觉知改变了,而生活其实还是那个生活,再不甘心,对生活拼尽力气的去努力示好,也不过是给一块发黑发霉的奶酪,努力粉刷上一层新鲜光亮的奶油,告诉自己和他人,这块奶酪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块奶酪了,它已然变的美味可口,充满诱惑与活力,甚至具有了一种诗情画意的感动,浑身散发出了属于高贵优雅做派的那些忧伤和烦恼的气质来,于是人们因此可以活的更加欢欣鼓舞,或是被庄严的赋予了某种人生的重大意义。

    我这不敬神灵的话语,不是因为我们的神牴不够伟大,而是我们泥足深陷的这块大地,太过腐朽,每个人都不能自拔穿越了光阴密不透风的严壁高墙,在二十年后秋意放肆的今天,我得知了她的幼子,也就是那个此时还在不足二十岁的青春腼腆里长着雀斑的大男孩,会在我离开高原后的第三年亡于抑郁厌食引起的极端营养不良。

简单的说来,就是守着一桌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却死于了致命的饥饿实际的病患过程,当然不会是如此的简单与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只是我此时安坐于这座由许多陌生灵魂供奉的古老大山里的圣堂,在美丽纤柔的外表下,正隐藏着同样一颗被抑郁症快要打败打残的顽强又脆弱的灵魂。

脆弱是由于在富足丰盛的饥饿下,逐渐变得瘦骨嶙峋疲弊不堪的肉体顽强是由于即使在我一直被视为社会异端的童年,也没有闭上看这个世界真实的黑眸无论这世上的价值体现如何变迁,我视为珍宝的东西,它一直都是我的珍宝我弃之敝履的东西,也一直只能躲在它肮脏的角落,即便是它已经被这个烟火蒸蔚的人间,奉为圭臬。

无论如何虔诚的妇人,依旧不能提前探知这命运的安排,此时和她的教友们一起,正在基督堂的前部唱诵着温馨感人的颂歌而在任何时候从赞歌里只能听出死亡和悲伤的我,在一片温暖的有光漫流而过的殿堂,突然被突兀的孤立成了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对这个世间来说微不足道,却在自己的心头寒意森森,所以我决定不去触碰身边的任何人和任何事物,身下的座位在有了这样的想法后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仿佛正在烧灼着衣服,皮肤,然后是皮肤下那层结构混杂的柔软组织,它们总是以厚此薄彼的架势捆绑着不同的人类,脑满肠肥和苗条健美都会拥有,只是令人作呕的程度不同,不必说依据着一切自然规律的理所当然,会小概率存在着连皮下脂肪组织都会优美的人类,那同时肯定也是个优雅的人类!连解剖刀下的脂肪细胞都能长到好看的肉体,才是真得了造物青睐的生命啊!如果有一首颂歌,可以唱给这样的脂肪组织,当然还有那些不占优势却完美缠连的结缔组织,它们使脂肪细胞成群结队或分隔缠连成一块块优雅,哦,而且还很体面的蜂巢,饱满圆润,色泽温软,无论是在当年的解剖课还是病理实验课上,都在我的脑海里完成过彼此互补各自完善的友好往来,于是手术刀下现实状态的腐臭干瘪的尸身被病理绘图本上完美的细胞们填充填饱,水份莹润肥爽净洁又卷土重来,当然,最重要的是优雅,是体面优雅,重新构织起了作为一个人类的叫做尊严的东西,在我纵横交错的思考维度里和闪着寒光的解剖刀下,由病理课上的绘图册,抛还给了解剖桌上那一具具丑陋而不知羞耻的冰凉尸体。

我记起来了!我那年的每一幅病理实验绘图,都得了满满当当的优秀!是整个学期里唯一的全优绘图者,令我惊讶的超越了从小学习绘画的好友阿慧,真是不可想象     待这层吱吱作响的脂肪组织烧透,虽然我的脂肪已然少的可怜,然而依旧勇敢的阻挡了片刻这四周神圣和暖亢的眷顾,接下来,就轮到我可怜的肌肉了,我听到肌纤维在身下不甘心的断裂声,那从小被母亲呵斥着经过艰苦锻炼才粗壮了一些的肌丝,勉强多长出来的几个肌肉细胞,此时在仿佛是圣洁火焰的灼炼下,想要逃离,却摆脱不了肌健骨骼的拖连,谁让身体有一种系统,叫做运动系统呢!谁让医学有一个学科,叫做骨科学呢!于是肌肉健膜统统败退下来,关节软骨也在融化,轮到身体最深处叫做骨骼的最后时刻到了!这与灵魂和生命,和爱恨情仇牵涉最深切的骨结构,永远隐藏在肉眼无法看透的软弱血肉下,却是这副躯体的最强音,是X线片上的最闪亮,是手术刀械下的最强硬,挺立在身体的幽暗深处,绵延出顽强不屈的气势来支撑着人和人类,成为一个能够站立的个体,赋予我们行走的力量和可能,也许还有,尊严,当然是尊严。

那么,就让只属于我的最后颂歌,唱给骨骼吧!这也许也是给予一切生命的唱诵而此时为了挽救我的骨骼,挽救我的生命,我必须带着它,骨骼,对,就是骨骼,一起逃生!逃离这处神圣的白色光焰燃起的火海,逃离这处迷荡着神的慈悲和同物种的爱意的暖热,逃到一片俗世嚣尘的冰凉冷意里,到一片沾惹了山露的椭圆叶子下面,去寻求片刻的遮挡和隐藏。

    走下山阶, 破山而来的铁轨被阳光照耀着闪亮的醒,冰冷刚硬的两道亮光,从遥远的东方穿刺而来,仿佛神意,有着深意然而无论是神真正的光华夺目,还是人借神之名营造的冷暖和强大,只要人们愿意,只要我愿意,都会在这具羸弱肉体沉默的目光里,安静的化为最朴素的物质,最原始的元素,没有所谓人或神赋予的神迹和情绪,却拥有物质世界浩大无声的永恒和无边无际,默守着人类无尽探索的世界规则,衍变幻化。

人类的认知没有尽头,那么,世界就没有尽头于是我们这些无神论者,这些鼓吹个体精神自不量力的匹夫,在自然进化还是众神的传说中,不过是些渺小脆弱,生命短浅的天生的利己者们,却在永无止境永不屈服的探索和创造中,终有一天,会成为我们自己的独立自主的神。

也许,这是许多人曾经奋力挣扎着走过的道路最终绝望,或者最终坚强然而彼时,无法坚强的我,孤单的身影迎着刺目的光,走进此生注定最日常最琐细最平庸的生活阳光扑面而来,每一道光,都充满勃发的力量,撕剥去遮蔽身体的外物,穿透细弱的皮肉和骨血,直入灵魂深处的清澈见底。

就如它无情的照透了晚春的蹒跚脚步,将每一树落花飘零在时间的流逝里从容演绎,将每一处大山在光线的旋射中显露寸衣寸土的真实面目将这高天流云,森林山脉,人迹的纵横来去,还原为最实实在在的物质构成的世界同时也将我内心深处一直以来动荡不安的痛苦忧患,撕开了包裹着浪漫感伤,悲天悯人情怀的忧柔外衣,甚至亲情的牵系,爱情的纠葛也都不过是些虚假的外挂,都不会是一个人内心痛苦的赤裸真相。

这一切与外界牵连的悲欢,是一个个体生命只要存在便会和这世界与生俱来的纠缠,无论纠缠到什么深度广度三百六十一度,都有许多的不可控性来源于外物和他人不可操纵的自我选择,其实认清看透这种牵连的客观性与必然性,比羁绊其间的沉沦更有意义,也使我们自己的生命能够更加通透和轻盈。

因此人生真正的悲苦,其实更多是来源于独属于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来源于自己对自己的期望,来源于那个理想高度的我,心所应当的我,应该如何的去建立去健全的我,去付之于实践的我,以及为取得可以去付之于实践的基础条件而决不放弃的我。

这其中最难以做到的,是一颗永远目的清醒又坚持信念的勇敢的心我知道,我缺乏这一颗勇敢的心而随着勇气的快速逃漏,不久就会有那么一天,不再能够坚持曾经的梦想,丧失对人生社会清醒正确的判别能力这将是一个必然的无可逃避的结局吧。

那会是,一个人真正沉沦的到来这一天啊,必将到来在平庸利益的生活中,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世俗的力量无可阻挡,把我残余的血和热连皮带骨,生吞活剥在生存,工作,金钱,生儿育女,柴米油盐,职场倾轧,人际关系,甚至失去内心精神追求后的情感沦陷,眼前安逸驱使的随波逐流,以及对平淡无味的生活习以为常后麻木自然的惯性下跌,在这一切枝叶横生却不着边际倏霍来去的日复一日中,会重新构建起另一个现实却陌生的生活重心,而重建的生活,已经不会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人生。

当一个人不得不背弃初衷的时候,也就是真实自己的死期来临悲哀的是,这种背弃,痛苦与死亡,也终将在平庸却强大的生活洪流中无声无息的湮灭,陷入最深沉的黑暗,那是人之精神的缺失,思想的枯竭,理想的幻灭从此几近无知无觉浑浑噩噩的活着,却可能活出令人痛惜的自以为是的存在与精彩。

这一切,我忧郁的心早早看透,却是无论如何,绝无可能避免没有一丝遮挡的道道光线,像锐利的刀锋一样将我的肌肤恣意切割,每一个伤口都流淌着任凭睁裂双眼也无法看清的血液,使我生机奄奄我感觉着一个萧瑟的灵魂,熟悉的虚影正在抽离我瘦弱的肉体,在暮春的风里伤逝远走,婉如身畔飘落的落红残英,在阳光无情的直射中渐渐的化粉成灰,侥幸残留的几瓣瘦梗孤朵,便如我这被阳光镂穿的残躯一样,一起化作了晚春的伤口,在这四野岑寂的山谷里彼此无声的打量着各自的衰残与凋零,各自鲜血淋漓,却自顾不暇,无能为力。

人,是这天地间最无奈的伤口    我们降生世间,肤若凝脂,心似璞玉,每一个脏器都生机盎然,每一个细胞都充满活力作为一个有机体,我们会行走摔倒受伤,会罹患或轻或重的疾病,受神经血管支配的伤口会流血疼痛会使人哭泣,然后这些看得见的生理的伤病,逐渐结茧成疤,逐渐淡化消融,无论是否不留痕迹的完好如初,都不过是一个人此生最微不足道的伤口,也许只是给少不更事的年纪做了一个稚嫩的注脚。

及至年幼时候少数或随年岁推移渐渐增加的成人疾患发生概率,不期而遇的意外伤害等等,使一部分人伤筋动骨,使各脏器或系统功能缺失,残障一生那么,这是如何也不能轻描淡写的人生怆痛了痛的何止是这一个人简单的肌体,痛的是一个人或许多人的家庭,更是他们内心情感与精神世界的备受煎熬。

我们总是和这世间和这周围人们,息息相关着这伤口,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人间的不幸了永远不能轻视重病和死亡对个体及其亲族的残忍打击,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霍金的,而霍金,一样也是很疼的     这肉体的病痛,在竭尽小心避无可避的人生夹道里与之狭路相逢,仍然被打败了的是健康的体魄,那么,也只有采取科学客观的态度与勇敢顽强的意志去面对痛伤,这也许是众人认可的唯一出路了。

然而这个个体,能够做到多少这些亲人期许和他人鼓励的类似要求,我以为那也是他的自由,更多是他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了,哪怕这权利在残酷的生死面前已经所剩无几作为局外人,无论亲疏远近,有爱助和帮护的权利,却不必太多指手划脚的干预,即便他因此自行了断了他的生命,那也是他痛定思痛后的定夺与坚决。

我们不身在其中,没有切肤之痛,故也没有资格加以恶意故意或随意无意的伤害性评说所以对于这样的人生伤口,要么救助,要么保持沉默的基本尊重这是我作为医者行医多年,逐渐形成的观点人,就此而言,有些时候,真的是这世间最无奈的伤口。

也许躯体病痛的伤口,是人生于世间的必然,这伤于个体是生死悠关的大患,于种群不过是小概率事件,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使人们在更大概率的幸运里安然舒逸的香火传承,他人生死,尚不足以触发自己多少人生的感喟这或许没有错的,相反却是人类大无畏前进的体现吧,我们一方面在动物世界的粗粝裹荡里匆匆向前,一如追赶雨季的大型兽群,合理减员,无伤大碍。

另一方面,作为优秀智慧的物种,救助病弱者,更是为了真正的保护全人类,保护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社会文明架构不被看透实质后崩毁于绝望和疯狂无论从哪一种角度来说,显而易见的肉体伤病,其实都是可以被人群客观理性的接受。

严格说来,在科学日益发达的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把疾病当作一个普遍存在至始至终会威胁人生的不安因素了大多数人就其一生,可能都会安然无恙,最后在儿孙满堂的哀戚声中寿终正寝那么,其实人类肉体的伤患,真的可以于多数人的生活,忽略不计。

为了一块屋檐上也许有些可能掉落的瓦当,何必惴惴不安一生呢!更何况就是为了这片可能掉落的飞瓦,我们这个强大的智慧种群,不是还预备了我们这些随叫随到不开森就可以任性砍杀的医务劳动者么?所以,若说这人作为有机体的伤口,真的是可以不必太过在意了,太过在意,便成了他人眼中的无病呻吟,而有病的呻吟,在我以上努力撕剥干净那些自欺欺人的伪装后,估计都是无多用处无多回响无多听众的哀鸣了。

然而,人,依旧是这天地间最无奈的伤口除去这有型有质的肉体伤口,人之最强大与最脆弱,最珍贵与最廉价,最复杂与最简单,最坚定与最动摇的属性,就是他们拥有的精神世界了人类历史上除了曾经生灵涂炭的几次大规模难脱几分人为因素的全球瘟疫,灾祸最重的根源,同时也是发展前进最强劲的原动力,都是起源于盘旋在人颅脑细胞神经元之间的所思所想——思想。

我一直以来有个简单认知,就是关于幸福的定义看着朋友圈里鸡汤文名家论坛的种种关于幸福的令人困惑的游说,什么无欲知足山林禅隐享受生活美景美食美人,什么岁月静好平淡是真什么声誉权利金钱所谓成功等等,基本上都是衍化于中国士大夫隐逸避世和光宗耀祖的两种古老心理,都是让人不值一哂的东西。

幸福其实只有一种形式,就是你生于天地间,知道你为什么和为了什么存在,知道你想要的热爱的是什么,然后契而不舍勇敢的去最终实现它,或者没有实现它这就是:理想思想和理想,成就了人类,也成就了真正货真价实的幸福。

然而我们今天,更多的成年人,更多的未成年人,这些更多孩子的父母,和更多会成为父母的孩子,连想的勇气和放肆,都已经失去我们已经是一个可能还会思考却对思想二字太过陌生的种群,是一个连理想都不敢壮起胆子去大声喊出的种群,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在暗哑的嘶吼,是在自以为是的训诫,是在含混不清的嘟囔着所谓的理想要和现实相结合的此类怪论,这已经是一个可笑的定论了吧。

说这些话的大多数人,都是身怀可疑的激情又无奈败北的多数人群,或者是根本没有过理想的人群在未来面前游走不定的心,一定要紧靠着现实这块多少人争相踩踏争相陷落的泥沼,自欺欺人建立起来的摩天大楼,真的能够摆脱经年沉积的腥臭肮脏和摇摇欲坠的羸弱吗?人类历史上每一次勇敢前行的脚步跨越,多是来源于思想与行为对现实的反叛与再创造,而不是亦步亦趋的承袭和底气不足的试探。

然而人们被所谓悠久历史的骄傲和口口相传的世代教诲羁绊,太习惯于在积年累月的腐败泥塘里汲取养分了害怕失败和失败后的生活所失,于是就禁锢着理想,给它附加上各种各样的条件,就如给一飞冲天的雄鹰,绑缚上了沉重的大石,只是为了让它在能够看得见的天空里飞翔。

而不是在异想天开,对,就是异想天开,一任它在异想天开处那目光不及的长空里遨游却不知道真正的勇者一定会是生命顽强的人类,在沉默前行的磨难中早已锤炼的钢筋铁骨,又何惧没有生存的力量又怎会放弃生活的真意为了所谓能够实现的理想,于是就懦弱的降低着理想该有的高度,和心灵来一次诱惑与劝降的讨价还价。

谁说理想就是一定要用来实现的结局呢?它不过是要去付诸于行动的实践而已谁说理想就是适当放低姿态的恰到好处,而不是尽情高翔的不可攀越不可控达与不可轻获呢?为了可行为了减少可行的难度,就与现实妥协的理想,本身就是和懦弱达成了注定平庸的协议。

没有开始跋山涉水,就已经丧失勇气的人生,总归是和真正的幸福无缘,理想也许需要的是勇往直前的智慧,却绝不会是投机思维的同谋    今天,在这样一个社会的纹理深处,在这样一个年轮的无情切口,坐拥这盛世繁华灯火也许说是世俗滚滚尘埃更为贴合的我,在案头一线微光雕琢的剪影后,惆怅探看着当年迷失在青春岁月中的文弱女子,独自陷落于喧嚣人海,倾尽力气后寂寞生还的草蛇灰线。

在这草蛇灰线牵引的旧日遗骸处,此时的我,正静静审视着自己当年失落的那一副肉体凡胎就像一个积累了多年办案经验的刑侦高手,用漫不经心的目光,就可以看透时间与空间合力围堵起来的真相,让时间这个杀手,让平庸这个帮凶,让生活这个从犯,让懦弱这个围观者,都在逝水年华打磨光滑的这面叫做未来叫做今天叫做结局的广角镜前,所有真相过往,一览无余。

所有痛定思痛,一败涂地所有幸与不幸,一目了然所有迷茫困惑,一锤定音此时,无论耳边依旧嗡嗡不停的穿梭着多少似是而非的所谓真理真言,和关于幸福的那些旁门左径的诱引和安慰,以及关于理想的那些别有用心的说教或是嘲弄不屑,我却终究是从自己这具穿越了叫做昨天的二十余年光阴挣扎盘缠的残躯亲自见证下,痛彻肺腑的明悟了:我们失去理想,沉没在庸碌无为的生活中不能自拔,才是作为一个人,最深切的伤口。

事实不过如此于是那一时刻的我,也就是这个凄凉的伤口,正行走于晚春的风中天色大亮,正是季节乍暖还寒时候远山叠翠在铺满天地的清光里,几千年来中华文人追陶仿谢的高蹈气息,在群山的怀抱中被春深时序的阳光晒起一段暖香,摇曳在我视线迷离的远方,沾惹风烟过往。

那无数笔墨过客的情思怀想,意态飞扬,在日月长河的这一处光阴的孤僻岸头,冲刷着敏秀柔弱的我心意动荡那来自于魏晋风骨大唐文字的空灵冲淡,田园诗行,将隐逸世外的疏旷胸怀笔笔书写为无人可及的古老苍凉,供我等后人感佩瞻慕之余,心怀奢望。

一如此刻我目光所向,群山之外天下之间,那些每个人心目中永远的诗和远方却无意忽略了自己脚下这一处神秘的达蓝喀拉,也是他人断笛声中的明月天涯,温柔心头的绝代风华不过是我自己的匆匆促促,凄凄惶惶,懵懵懂懂,固执的做了这天地间一个无奈的哀伤过客。

写文至此,身边几十年的人事物华已是几番流转来去,却从无一人愿意倾听我这固执的哀声人们用这近百年来取得阶级专政斗争胜利后熟悉的铿锵语言,统一思想,极尽无情的切割着我这在世人眼里不值一提的个人情怀,不可取益的负面能量,认为一切饿不死的人发出的哀鸣,都是无病呻吟。

尤其像我这种被贴上标签足不沾尘五谷不分的所谓小资女子,无论怎样是没有半分资格来诉说世道,品味苦辛的哎,我勒了个去!诚然,让我把眼光放回所谓劳苦大众的视角,考量一下我一直以来的生活境遇我虽生于中华民族的动荡年代,却被批斗时情愿一死也绝不曾跪爬半步的右派父亲,不顾伤痕累累的脊背弓腰跪地驼着骑上爬下的欢耍,体会无数童年欢欣。

会被无情折磨摧残后忍着伤痛的父亲收下我亲手采摘的瘦小野花,然后回赠浪漫幼稚的这个小女儿以温润的父爱和一曲新词于是我在这个几经生死的父亲编织起来的诗情画意里安然长大,却不知身边是一片红色海洋,热焰高张已是要索命夺魂的恐怖无情。

及至长成,文字为伴的日子静美无言更是没有半点理由说忧说愁,我也确认没有做过这类多病文章,字里行间反而多是词坚语利的逸兴遄飞,被语文老师点评为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小小的心灵,很是受惊吓最后以语文高考成绩全市还是全区第一名的成绩,上了一个一节语文课都木有的医学院,独特的中国的大陆的医学院啊!我真的是在你的面前完败而去咯,给跪了。

那么,便是没有文字的朝夕相伴,也不甚要紧,便是逐渐湮灭了由文字与青春激扬而起的理想和浪漫,或许还是不要紧我还有救死扶伤的高强度学业和随后而至的高风险职业,这确实在此后的岁月里让我全心全意的投入了我的健康与深情,直至如今的体弊心伤。

极不欲多言好吧,还是继续盘点我拥有的那些让人们心满意足的幸福吧!比如同学又同行的夫妻,家庭婚姻的和睦,生活裕足,友朋亲善没有失业风险,不做房奴股奴,绝少经济压力,更无安全隐忧,就是居住的城,都是在中国最不可能会有地震海啸暴恐犯罪的清静地区。

日子安宁简致,风平浪稳,每日空气清朗,蓝天白云海风高翔而过,几不识雾霾为何物最后一条在现如今的中国最是奢侈了,我承认我炫耀咯除此之外,还有艺术,阅读,孤独和美貌虽然是父母家中最丑的孩子,两岁半时便因为生的够丑骗得了他人的打油诗一首。

估计是最小年纪就因为貌丑而获人“青睐”的女子喽!尽管如此,这些年来却依然顶着一个美女主任的头衔在几千人的医院里招摇过市哎,我承认,这回我是真的替父亲和母亲大人骄傲了一把,我认错,我伸出脚来给你踩吧    然而,即便拥有他人眼里这如许多的该知足常乐的人生财富,我还是任性的活成了这天地间的一个寂寞伤口,微不足道却拒绝治愈的伤口,只是因为失去了我以为会相伴一生的青春理想与岁月激情。

不必费劲猜测什么复杂与隐晦的原因了,事实其实就是如此的简单又显而易见,可是对我来说,已是足以构成无法破解的伤害顺便插说一句,我极端讨厌知足常乐这四个字,我以为这个短语它吞没了一切生命奋勇不熄的力量和渴望,对于人类傲然绽放于宇宙间的生命力来说实在是个让人无法原谅的天敌。

我也曾经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为自己如此敏感脆弱任性固执的抑郁心怀感到些许的不安,或是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然而在多次戒改无果的情况下,也就莫名其妙的放过自己了没有细考这忧伤性情的是非曲直与来源出脉直到前些日子再读一遍《唐诗鉴赏辞典》时候,这次是认真的阅读了这部辞书的序言的。

我看书一向是先不看序言前说之类的文字的,仅是不愿带着旁人的观点践诺与这一本书册的初次相约,便如不愿意由着一个介绍人的拖拽去和某个帅哥聚会相亲,让那本不相干的人来互剖彼此的身世喜好,然后彬彬有礼点头微笑,他是绅士,你是淑女。

我喜欢与一本书在清风明月灯火案头的自由相逢,宛若与一个心仪的男子在楚江的风月里邂逅相遇,刹那明眸交汇,便是一世倾心哪里由得了他人的任意摆布然而此次在多年搁置后的再阅前序,不由得便被其中的一段话语戳中心窝,程千帆老先生在解说大历年间的民生凋敝时候,强调了精神与物质生活的双贫瘠,导致大历年间的诗人们在遭受极大破坏的社会里无所适从,既不能如杜甫那样在困厄里坚韧奋发,那么就婉转承袭了王维等人寄情于时序迁流、节物风变、人事的生沉离合等哀时悯乱的澄澹或悲慨情绪,构成了大历诗歌的基本格调。

闲棠先生有一句话说的人瞬间洇湿眼底,他说“那是一个从噩梦中醒来又陷落在空虚的现实里因而令人不能不忧伤的年代”,先生的这句话是要告诉我,有些人生知己的死生契阔,需要我们梦回唐朝    是的,正如所有大历诗人的敏感无助和彷徨不安,此刻我仿佛便是那个千年之前同样彷徨无助的大历士子,辗转流离来到这个天翻地覆后再次令人无所适从的时代,或许前世的我有过太多的天不遂人愿,甚至于是在社会的离乱里曾经身死魂消,所以今生才会让我再次生于一个同样变乱的年代。

命运也许会安排了谜一样的机缘可以使我偿还前生的憾恨而终吧?就如约翰·肖尔基《许愿树》里的熟句: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于是此刻穿越了宋元明清千年仆仆风尘侥幸归来的我,携着一颗属于大历唐朝的伤婉之心,依旧固执的做了这个人人歌咏的时代里最孤独寂寞的那个伤口。

从十年浩劫到拨乱反正,从思想复苏到八九动乱,从充满理想主义信念的八十年代校园,到冷漠压抑现实的九十年代庸俗岁月,一路走来一路哀伤的默默注视着我自己所见所知的浇漓人间即便不能自由的发出属于自己的单薄声音,也不愿随波逐流参加一场众人欢唱的属于新时代的赞歌。

台湾的余光中先生曾将英国诗人Siegfried Sassoon的诗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the rose.”,自谦的称为勉强翻译做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经典名句然而与曾划作右派的闲棠先生一样,今生今世亦是来自于一个右派家庭的我,却是弱弱的感慨着自己不过是一个“心有蔷薇,置身虎穴”的瘦小女子,哪里有几斤几两的闲肉可供猛虎品尝。

四围是生活重新矗立起来的铁网高墙,要将我不久之前才复苏些许的人的尊严与暖意,再次夺走践踏,让我的哀伤,也永远失去了彻底治愈的希望如果拒绝了被这个集体意志高于一切的社会所谓温暖的异化,那么便是选择了要做一个冒犯者了,哪怕只是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小的撄锋者,也依旧无法避免被控制了一切社会导向的现实洪流无情碾压。

于其被现实任意屠宰,不如选择自我灭亡当这样的念头涌上心头,我几月来抑郁迷茫的内心世界突然的干净清朗起来不知从何时起在记忆里早已变得底色灰白的身周天地,却在阳光璀璨恍若天门洞开的铁轨前方,出现了一座黑铁红骨醒目、轰鸣作响铿锵的蒸汽动力机车。

这仿佛是从洪荒世界悍然驶出的钢铁巨兽,带着这个天下凛然不可侵犯的坚硬和冷意,正从我不得不归去的那处烟火人间从容不迫的碾压而来,轮毂气缸底座活塞,铜胴火箱阀门汽室,每一个钢铁的缝隙里都黏滞着一股不由分说的专横气息,在只属于它纵横来去的铁直道路上迎面而来。

这辆专门用于辅线线路上的调车机车,即便是车短轮浅,未曾拖挂任何的货厢车头,也依旧是正在路轨的这一方踽踽独行的我无力对抗的存在便是加入了身畔这些心意自由的树影岚声,漫山遍野春色,和落叶林新近吐露的乳叶芳芽,以及此时我蓝色风衣掀荡而起的那风漪那花香,都不会是这个无情的大家伙一合之力的对手。

此时它在涧河对岸的弧曲弯道处刚刚搬正了那傲慢强劲的车头,车速匀缓,却显然更加粗暴无忌的直逼而来,司炉工漫不经心斜挂在车架外的身躯工服潦草,健硕的肢体在逐渐撕裂的烟岚里已是轮廓依稀可见,前方驾驶室里的机车司机那熟悉整洁的制服,不禁让我想起衣橱里那些至今未曾穿过几回的一模一样的铁路路服。

一时之间不由心生几许温柔又几许感慨我们本是世间同种同根同源的万物之子么?此时却仿佛要一决生死哎,一决生死远处涧河的水声已是淅沥可闻,可想见落花飘涧的美景正在逐逐渐渐的春晨醒来我想我可以在狭仄险束的涧桥上被滚滚车轮碾为齑粉之前,还来得及与它的芳菲妩媚最后相逢,彼此在这落花风的纷飞绮艳里无声作别。

让春意归远的笛音,带着岁暮的伤婉哀离,也带上我此生的孤寂无言吧,一起走向人迹从不曾梳理耕耘的那处虚悬天外的苍穹,在那永寂的暗灭里,它会等到一场来年风季的春回大地,我也许会等一场永远无法到来的快意轮回一人一车,一座春天的桥,无声的在风烟不惊的山谷里彼此逼近。

涧桥已是在目光的迷离远处不容置疑的出现,而涧桥桥头,还有一个本来不该出现的孤寂身影同时也在我第一次发现,在我心里永远强大沉稳的阿索警官,还有那总是让我心宁意静警服笔挺的背影,原来也会沾惹孤单萧瑟的忧伤气息,然而依旧是这个此时无比萧瑟沉寂的身影,又一次站在了我生命的必经之路上。

流水在身侧湍急,落花于溪上飘零而这一瞬间定格的青春身影,就此站成了我记忆里永生挥之不去的刻骨铭心于我这种可以把沉沉心意一生一世都不动声色掩藏的凉薄女子,这刻骨铭心从来不会只关风月惆怅,风月只是我的风月,于人又有何干?然而这一份随年华流逝逐渐剖离男女之爱的深情厚谊,生命曾经的相守相护,青春曾经的相惜相伴,心意曾经的相知相通,才会是我此生心头永远的尖刀,不可触碰,一经触碰,便会血流成河。

此后人生风雨,我在孤独的异乡为生活奔波而命运交错,青春情怀已被岁月磨蚀的经纬莫辨往昔一切,因了那种深深的痛,故而从不愿轻易凝眸回首然而只要是发生了使我真正悲伤难禁的事情,我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个遮挡在我和火车之间的孤单身影,就会迷荡起那年春天的芳菲飘坠,落尽南山。

五月芳菲,注定要一生陪我,流年走远那年山中之六月 爱别离(一)进入六月,山中的夏日终是妥妥贴贴的到来六月,迈出了群山深处的夏日从容温雅的脚步这安稳于寒温带千米海拔线上沉蔚壮丽的达蓝喀喇,身前是北国雄莽风光中拥有塞上江南美誉的河套平原,葱翠芳郁,鱼米足飨,故而千年以降,诱不安分的心思起意纷披,惹古今枭雄,每思啃餐。

而身后更是那一望无际的众岭群峰叠障而去,一改几乎所有山麓南缓北峭的格局,非常任性的向北舒延漫缓的百里铺行,纵深进入了传唱着无数神秘故事的漠北高原一路向北,我蓝色的蒙古高原跨山川河流越大漠戈壁,最后止身于萨颜岭、肯特山和雅布洛诺夫山脉深遂幽秘的针叶林海。

任天边白云在千里关山处飘潇,任浩荡长风在万古岁月里嘶吼,兀自牵连着视线这头蜉蝣蝼蚁的我,却是隔了白垩震旦这些充满寂灭气息的地质年代,一个人在天地的这头,单薄落寞,却又心潮澎湃    此时的我,便是在蒙古高原的蓝天里,抬首坐望。

不为观天,只为微睁双眼,放松每一根被漠北寒风捆扎了一整个冬季的柔弱骨头,在六月末的暖馨里,来一番恣意松展的舒筋活络蔚蓝如海的蒙古高原,是与我们大汉民族最纠葛磨缠的一处高地了这全年降雨量平均200毫米左右的漠北莽原,足足260万平方公里!260万啊,是如今的大中国三分之一的疆域,曾经在那些大汉王朝的鼎盛时期,这辽阔无边的天涯尽头明月影下,是令人荡气回肠的莫非王土莫非王臣。

然而就像每一个古老至极的专政王朝,每一个心有不甘的皇权帝国,必然在劫难逃沧海桑田的烂泥腐土,积污积朽,最终积弱积衰,在外力不必太过重荷的无情打压下,便会是摧枯拉朽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轰然崩坏,所谓的庞大帝国,脆弱的令人不可思议的不堪一击。

不足短短百年,也许只是一具红木老件被打磨的珠圆玉润所需要的时日,帝国的版图便被剜腰割臀的瘦瘪了下去,由一只凶兽饕餮,转眼变成了一只斗败公鸡,或是一只终于可以苗条的穿得下旗袍的窈窕母鸡,于是就有国人时常来些“雄鸡一唱天下白”的铿锵自诩。

然而对于我这个来自北国风雪故园的弱小女子,却自小习惯了向北向北,一路向北,向北啊那里有着另外一半500万同种同源,血缘脉络清晰可见的蒙古族人那里翰南河水的涛声是否依旧在夜半时分清晰可闻?千年流淌的额尔古纳河,和那神奇的不而罕圣山啊,你传唱千年的凄美长调,是否依旧在诉说着孤独的孩子寻找失散母亲的悲辛?如今这黄金家族的圣地,已是被几十年前一纸《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生生的割疆裂土,最后一次亲人唤归的依依不舍,也许只是50年代蒋中正先生在联合国发起的“控苏案”吧!这个失去家园失去祖国的老人,在年近古稀之年,依旧放不下曾经在自己手中丧失的这处充满血性和力量的疆域,以一岛之力,不甘之心,向两个超级帝国发出了一个老人和一座孤岛螳臂挡车般的不屈抗争,也许先生,终是无法忘怀那血气方刚年华里,曾经剑指北方,意气风发,渴盼封狼居胥的少壮情怀。

    最终,控苏案,中华民国出人意料的胜诉了!联合国对这个简单问题进行了异常不简单的论争,最后做出艰难的投票抉择,终还是裁决所谓的蒙古国,依旧应该是归属于中华民族的自然领土这一目了然的事实不外乎是如果外蒙古不是中国领土,那么内蒙古,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可以算作中国领土,除非傻傻的装傻或冷冷的装逼(我们在各种历史场合见多了这类丑陋的嘴脸),哪个历史学家有脸面牵强附会的对这铁打的事实进行撕扯?老先生,你得知消息时候,是否曾经稍慰心怀?还是,您依然在无奈的事实面前,终究无法安然瞑目?。

透过所有似是而非的“真相”和闪烁其词的狡饰,这几百万平方公里国土的无耻沦丧,在随着历史隐伤被逐渐撸捋清透的日后,其实只有一个并不复杂却令人汗颜的历史真相:那就是二战结束之际,美苏帝国为了重新瓜分世界利益和相互制衡,而中共也为了最终能够夺得国内政权,使中华民国在内战迫在眉睫的国运舛剝中,没有一点回旋余地的痛失国土。

为什么一战作为战胜国的满清政府,《马关条约》割了一个35万平方公里的台湾,我们的教科书定要一写再写,大写特写,将一个晚清帝国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国祚颓危的耄耋老人,咬牙切齿的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而为什么二战再次作为战胜国的中国,却更为变本加厉的丧失了几百万平方公里的蒙古高原,这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因为一纸政治条约,一次性丢失国土面积最大的历史事件吧?却被不动声色的封缄多年。

如果我们真如自己标榜的那样热爱我们的中华民族,也许我们得首先学会对历史深切的注视和安静的思考所以我在默默读书的这许多年安逸日子里,总在夜深人静的灯火阑珊处不寒而栗,时常觉得我瘦小羸弱的身畔边,总是无形无质围堵着一群群穿红着绿舞蹈的傻子,(此句大不敬,然仅为向《英雄志》中天下无双的宁不凡致敬,“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却为情所困的牛人大叔,永远值得我此等膜拜?)伴随着那些由我世间绝无仅有的蒙古长调被粗陋改编后,专属于各类凤凰龙孙们欣喜翻唱的摇滚歌谣,声嘶力竭或疯狂恣意的在天地间热舞嚎唱。

也许是因为太多正能量的欢乐和幸福作祟,歌声中便再难寻觅一丝一毫蒙古长歌的雄浑苍凉,使这“天籁与心籁完美统一”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不二代表,在娱乐至死的人潮汹涌中,眼见就是玩死在当下心桑桑,那么就不说这世界历史上最大宗丧权辱国的交易了,我们还是来细诉这岁月斑斓里风和日暖的美好夏天吧。

蒙古高原真的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呢,虽然时至今日,我们这些留在狭窄内陆高地上的草原儿女,已经无法再知晓那纵横深处的风雪高地,到底有多少条美丽湛蓝的内陆河流?有多少处恍若金子般闪耀光芒的高原海子?还有兴安岭茂密的白桦林间,又有多少驯鹿獐子和岩羊在不见天日的丛林里继续穿梭跳跃?不尔罕圣山的茫茫峰顶,蓝天白云可是又惆怅寂寥了几个来回?更别说那长生天赐下的富可敌国开采不尽的丰蕴矿藏,现在是沦落到何人的手里被血腥挖掘?而那些从古至今,耳熟能详的完颜独孤拓跋氏们,以及后来愈加强大的黄金家族的古老血脉,更是早已经和一部浩瀚纷繁的中华政史缠缠叠叠了何止百年千年?打打杀杀血流成河,又恩恩爱爱子嗣绵延,从皇族贵戚到平民百姓或尊贵或朴实的血脉里,早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于是每到六月,只要主导着华夏帝国天下冷暖的那些蒙古高原的冷涡急流或季风们,肯稍稍停歇片刻它们南下的脚步,那么夏季的达蓝喀啦山脉,这蒙古高原的最南发端,在唯一能够依稀透露些汉家血性的边塞诗章中,早已经让人耳熟能详的大阴山山脉,便会迎来一年中真正美妙惬意的盛夏时节。

达蓝喀喇,你带着微凉意味的仲夏夜,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虽然事实上我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蒙古高原,地图上那带着安慰性质的内蒙古高原的命名方式,不过是一种自欺和更多的欺人把戏,来掩盖我们早已经弄丢这处防备北极熊南下的天然屏障,以及我们早已经丧失了前往传说中的肯特圣山的资格,去追寻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英雄碑刻。

然而高原雄风的执念是谁也阻挡不住的,既然它的子孙血脉,被羁留住了回归的脚步,那么长情重义的风声,还是可以突破千里云障的阻逆,突破北冰洋潮湿季候的纠缠,在萨彦岭碧色苍冷的针叶林海中酿就了风暴的魂魄,泛起狂澜的旋舞,最后在长久的忍耐后坚定了南下的心意,鼓荡浩气,吹彻号角,带着另外一半500万蒙古族人骨肉至亲痛失家国的悲愤之情,越出北冰洋幽寒湿闷的森林,掠过荒漠上芨芨草斑斑驳驳的疏影,一路向南向南向南,向南啊,终于义无反顾的走入沙漠,走出戈壁,回到了它日思夜想温暖怡和的达蓝喀喇故地,触摸着几十年前父母儿女,兄弟姐妹,爱人夫妻不得不洒泪诀别的这块被强行树起的界碑。

和南来的中原暖流,在这处母亲的家园风雨际会,于是达蓝喀喇一夜雨滋露润柳色翻新,胡杨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带着久别重逢后的欢欣,在夏日的夜雨微风里吸足了水分,这悲欢离合的千古之情酿就的烟雨霏微,每一分每一厘都深情满满,每一洙每一滴都汲足养给,弥补着这许多年来亏欠下的亲情恩爱和被辜负了的相思之意。

不同于江南连绵烟雨给人带来的泥泞不便,漠北山川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株绿植,在任何一场雨水里都会张开豁达的怀抱不曾惧服过冰雪严寒挺立峻拔的虬干劲柯,在这条风舒荡里却激不起任何拂逆不驯的心意来,温温柔柔的在仲夏夜的安怡处舒枝展叶,只贪恋好这片刻的温存,不过问那过往是非。

    塞外六月,美好无边不同于后来移居江淮的日子年复一年梅雨六月的抵死缠绵,将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都要塞满阴郁悲婉的气息才得甘心塞外的仲夏,清透爽丽的让人只想在一片阳光明媚里醉生梦死这时候高原台地特有的山花野草已是漫山遍野的倾彩泼绿,最好的季节到了,那么最美的风姿便可恣意妖娆了。

蒙古高原从十月里便要开始的漫缓寒冬,在一月达到它的登峰造极后,被四五月里的短浅花开媚抚悦好,就再不必担心一场出其不意的寒潮来侵扰南下了于是所有的绿物,只要能在这硬朗的山地扎下它的根芽,此时此刻就是它们的生机最欢畅勃发的好日子。

你仿佛能听得到它们在涧河边岸偷偷汲引水分的欢快声音,从每一个根尖到导管,再到每一个叶肉细胞的间隙里,都是它们潺潺流动的淙汩和鸣,无论是在夏日清新的黎明还是梦幻般的凄迷黄昏,不分昼夜的奔流不息,这轻快鲜活的奔涌向生命绽放的倔强力量,鼓舞着群山里的每一块寂寞了千年万载的冰冷岩石,每一处贫瘠狭迮的台田,每一个潜藏蛰伏了整个严冬的走兽飞禽,以及每一个或谦卑或桀骜的人类,都认可了这生命力量的伟大,于是一起欢欣鼓舞,一起舒展筋骨,在这仲夏时节的安静时光里生机盎然。

    然而随着地热天暖渐起的鸟语虫鸣,人类的活动也不例外的会在这夏日的夜短天长里频繁许多,不从事医务职业的人们是如何感觉这些细微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是不得而知的总之作为一个从业几十年的医者,我已是习惯了灾祸意外和疾病,会随着人们的欢欣活跃而蠢蠢欲动的特色。

就像后来在急诊的岁月摧残里大家一起总结出来的那些工作经验,比如周末和节假日的病人总是会多于普通工作日,春夏温暖时候的车祸也总会多于天寒地冻的季节,当然漫天飞雪的日子除外,骨科的同事们是要全部到岗的……而手术室会在一上班就弥漫紧张气息。

然而那时菜鸟一枚的我尚不知这江湖险恶,在迷人的六月风中,在那些诱惑人类浪漫情怀的仲夏夜里,只是不得不几次三番很幼稚也很鄙视的去应付那些醉酒打闹的恶病人,或者熟练的从机车轮下拎出血淋淋的大长腿,却也是些随后日子里的热闹花絮了。

电话是派出所的美貌所长打来的,他简洁说着车祸,昏迷,出血,腿没了……,我很满意他能把情况三言两语就交代了个清楚,比那些絮絮叨叨就是不肯说重点的车站醉鬼们的愚蠢嘶吼,实在顺耳许多人是阿索和一个脸孔陌生的警员一起送过来的,离体的大腿和挫碎的臂骨,当与庞大机车遭遇时刻的强烈反抗,他是要用推的么?你便是练就了什么太极八卦连环掌,又岂是这钢铁巨汉的对手么?头皮血肿挫裂伤,不至于昏迷程度如此之深,颅内估计十有八九是难逃严重的出血了,那么再遭遇多处开放骨折导致的失血性休克,在今天从事多年重症医学的我眼里,抢救价值已是大打折扣,然而当初热血稚嫩的我,一丝不苟的迅速清除了口腔异物,开放气道,又飞快的剪开衣物,暴露创面,分别在肱骨和股骨的中上三分之一处扎紧止血带,调整好压力,记录时间。

然后纠结的眼神,来来回回的打量着阿索和这个嘴上毛色真心是没长齐整的警员,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嘱咐和我家的准户主大人已是坚贞不渝好基友的伪药师,立即去把原住民大叔从他一向午醉不起的窝里抓出来,替我上班同时一边指导着弟兄们怎样安全的搬运伤者,一边顺手拎起急救箱和巨大的断肢上了警车,突破午后深山薄如醨浆的曛风微岚,嘶鸣的警笛声里,冲向矿区总院……。

警车冷峻的车窗阻挡不住午后高原的清透阳光,就像阻挡不住风声呼掠,从每一处简陋的缝隙灌入耳中,阻挡不住眼前这个年轻警员闪烁着惊异和热切的眼神,当然更阻挡不住我飘忽思绪,将窗外飞逝而去的浮光掠影,和那一年做实习医生时无数奔波的场景,在深山迫近黄昏的光线里穿越时空后楔叠重合。

于是我在警车内双手拎起这截完全离断的粗壮残肢,就像当年第一次在手术室费劲的拎着截肢后的断肢送去焚烧一样,都是实实在在的力不从心只是眼前的这截肢干创面,需要我尝试着做些初步的清创处理虽然这看上去实在没有多少临床意义了,可多年按部就班的医学教育还是支配着我的反射弧,一切都还是按照套路来吧。

也许是这个北方大汉的骨干太过巨大,还是由于警车空间的低矮,或许也是我勉强算作八十斤的肉身薄弱不堪以至于心浮气躁?总之辗转腾挪的不痛快使我很快失去耐心,只好嘱咐那个只顾木呆呆盯着我如何在暖黄的光线下刷洗人腿的菜鸟快点打开车窗,于是在人迹漂杳的达蓝喀啦古老山道,只见一双血淋淋的手伸出窗外,带着无菌手套的秀丽指节,正认真仔细的清理着污染创面和挫裂坏死的肌肉组织,而替我牢牢固定着断肢的阿索警官,眉眼温柔,至始至终不动声色。

和这凌空奔跑的粗大腿骨,一路泼溅着血渍,也一路沾惹些花香,都留在了岁月那头的风景如画中时至今日,我终于有些懂了,人生已是令人痛心的如此短暂,然而接下来的光景实质上却依旧是那些过往时光的单调折叠,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无数次的和过去重逢,反反覆覆沿袭着昔日那些一模一样的动作,装模做样的思考甚至人模狗样的世故人情生活下去,就像把自己一具已经埋入地底的腐朽肉身,又不厌其烦的打捞上来,无意于心有不甘的起死回生,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的装扮一番,然后继续向前,向前向前。

在许多年以后一个初春的娥眉月夜,被碾压前进的岁月脚步,有意无意的验证了我这些哀伤迷离的纷乱思绪这时候的我,已经是一家三甲医院重症医学科的主任医师,是被生命不息的力量,推挤到了人们所说的职业的顶峰时刻吧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夜晚,接到了医院总值班客气又迫切的电话,希望我们ICU 能腾出一张紧张的床位,接收一位命在旦夕的急诊重度外伤患者。

正好羁绊在医院的我立即给两个ICU 病区打去问询的电话,没有听出我声音的新护士正在推三阻四的说着如何的没床,就被一边隐约听到电话里语气不善的值班医生抢过了话筒:“是陈主任啊,有床有床,才死了一个有床了,我让护工快速处理尸体,把加床先推过来用,床单元来不及就不消毒了!”。

放下电话,一时间鬼使神差的怔仲,使我下意识的快速走出病房大楼,直扑急诊和ICU 病房间的病员通道而去窗外月色如水,俯瞩的清澈光线将腊梅的冷香压抑人间,不惊喧也不热闹阔大的医院院落里,只见树影独自的摇,没有风声呼卷,偶有一二叶片的低舞潇潇,诉说风曾挑逗而过,有几分的漫不经心。

在靠近CT 中心的银杏树下传来散碎的人声,急迫利落,我估计就是这个病人了果然绕过树冠,意外的竟是有三个外科医生在护送这个伤员入院,亲自推车的居然是这天骨科的二线班,一位年轻的副主任医师空手空脚看不出多少表情的家属散乱的跟在医生们身后,完全追赶不上医护的脚步,其实也几乎看不出多少追赶的心意来……“主任你怎么来了?”惊喜惊异的声音只能暂时在耳廓外先飘会儿,虽然路灯灰暗,然而更是灰暗的病人脸色,已足够我判断出濒死挣扎。

“直接上二区,一区床满了,我担心路上和电梯里总值班通知不到你们变更病区的情况……”余下100米的路程,骨科医生的手,紧紧压住止血带束扎后的上肢动脉残端,搅碎的右腿右脚顶着一只崭新的板鞋诡异的盘旋在推车正中,防止跌脱。

我打通病区电话:气管插管、呼吸机、静切包、深静脉,抽好肾上腺素……,当然,无法过床,立即撤走抢救单元上的病床,电梯在位……,是的,除颤仪到床边    时间瞬间回归往昔,一切救护,仿佛都需要我从头来过我眼角余光里值班医生的插管很不顺利,血压已是零,专业一点,叫做测不出。

病人却还在垂死挣扎,最后一次抬起他的头,心率就直接跳跃的掉,不必等了,肾上腺素从我一针到位的锁骨下静脉直接注入心脏,室性逸搏心律很快转为窦性,暂时安缓了几分他的生死变数,扩容液体亦如溪流一样冲入心脏我干脆给护士打开了第二条深静脉通路,省的她们扒着胳膊腿,找那些休克状态下根本找不见的干瘪浅表静脉。

谁知护士们异口同声的嗔道:主任啊他哪里有什么胳膊腿咯,半边身子木有啦!我只好在这严肃场合忍住唇角的笑意,算是默认了他们对接我电话的差评表现做出的这番弥补心意哎,套路哈,大家懂的然而插管的医生却真的是遇到血腥挑战,病人用肱骨滑车裸露的白花花的关节面,在本能的击打着往他嘴里插入粗硬管子的医生脸颊,离断的肌肉随着不屈不饶的搔扒伸探,几下就把残端肌肉像卷袖子一样揉叠成圈圈匝匝的模样,协助的护士越躲越远,汗水滴落的鬓发,却依旧躲不开断臂撕拉的鲜血淋漓……,好吧,时光确实是神器,你看神奇无比,这四周弥漫的鲜血气息,不就是要再次唤醒我久违的那些血色记忆么……。

于是我直接扑过去按下这截抽动扑打的断肢,扔远那只护士嫌弃碍事不知何时又飞过来的带着残足的板鞋,将气管插管粗暴的推过声门,推入气道,这一次我要他的命,在我的手里,必须活下去    骨科的弟兄们很给力,ICU 竟然也有三个医生深夜在班,有些病人的运气,确实躲藏在一个叫做“偶然”的魔盒里。

于是他各处狂喷的血管性出血,像极了传说中的高手点穴一样迅速的被止住,而停下来的心跳,也在ICU 医生一支预判注射的强心剂下立即复跳,这个和当年那位一样年轻强壮的男子,终于可以在二月渐起的温柔春风里,活下去了。

颅脑胸腔肺肋骨纵膈以及挫伤的肾脏等等,都会一一恢复,虽然代价是他将失去他的一条腿,将疼痛和悲伤留给日后沉重的记忆,然而,终是能够疼痛和悲伤了,终是能够拥有记忆了,不是吗?而我迷离眼里,此刻是遥远岁月里那个我一路奔行救护的男子,他死在我不停做着胸外按压的掌下,死在六月鲜花盛放的群山中,那时天空光彩,温柔迷人。

这许多年来,哪怕是每一种单一病种,都会有无数救治失利的尸体在我的记忆里压迫交叠,每一张ICU 的病床,都会是尸骨累累它们拥挤覆溺在时光的纵深流逝而那些侥幸逃脱的人们,就如眼前这个刚刚被抢回性命的男子,逐渐的生机复苏,终是可以带着他的残肢,从这一堆堆拥挤的尸骨间仓惶逃离,逃回温暖人群。

人群在我眼里,也许因这个带着一身寒意回归的人,温度陡降,然而却可以将这些包裹着瑕疵四散逃窜的人间暖意,还给我少许让我在救治成功的片刻微喜里,暂时忘怀一点世事无情经年累月积攒的伤害让时光,在喜悦后的空空荡荡里,回返山中岁月。

那年山中之六月 爱别离(二)让时光,在喜悦后的空空荡荡里,回返山中岁月    读书多年,看多俗丽文词后的难逃窠臼,在一贯被认可被调教的所谓理性文章里摆着冷淡面孔,追求着取悦他人的那些精准客观的文字,不过尔尔,让我这只想写出自我情意的任性女子,就一笑置之吧。

那么当年这个从血腥午后颓败归来的年轻医者,用什么来慰藉她一向悲凉的心田呢?当然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都会在她心中胜过人间诸般事物的自然之美好如此刻高原黄昏,夏日的微风,徐徐来    夏天,这最怡然迷离的高原季节,什么样的美景,才能和你的安逸舒闲,成就完美绝配呢?在我心里,自然是那一曲蒙古长歌里,斜阳古道处的儿女情长。

纵使我此生走遍大江南北,你也会是我心中永远无法忘怀的依恋,没有这来自蓝色高原的壮丽美景,今生今世,你让我拿什么来抵挡这生而为人的森冷寒意呢随着岁月之河细浪微流的淘渌汰淅,蒙古长调和昆曲,在我三十岁后的人生里,从众多喧响的音乐形式中落寞走离,逐渐成为我封闭灵魂里的孤寂回声,反复吟唱在此生一个个漫漫长夜的幽暗深处。

蒙古长歌那荡气回肠的悠扬音线,将睡梦中的悲欢或清醒后的离合,以及曲子词温婉和美的错落声韵,辍补勾连成天罗地网的华美铺张,从此捕获我的心仲夏之夜,日久天长北纬40°37′~40°45的这一处高原林山,和我日后居住的城市有近两个小时的时差,每逢夏日,当长江落日熔金铺就水天一色的忧伤意境,喜桂图的深山里却正是斜阳无限好的时光。

夕阳将大山的影子直向东方倾倒,将行走的人们在天地间碾碎轧平为巨大的怪影,于是像无数纸牌一样目无表情行进的巨人们,在山川河流街道城池,高耸的楼墙还是绵长的铁路线上,步履匆匆,互相踩踏,如同上演着一场场群魔乱舞的哑剧,却不会有死有伤,大家都是些万箭穿心却滴血不流的黑山老妖,那么就尽情的享受彼此践踏的快感吧!反正都是些不痛不伤不死不灭无声无息的强大生物。

有时候忘记了这具肉身的存在,看我们的影子替我们活过的人间,就只剩下心疼从矿场总院归来处理了些杂事后,我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和陆陆续续吃完晚餐的人们,习以为常的走出院落,夏日和暖,太阳要在逼近夜晚九时,才肯不甘心的告别温暖人间,沉置虞渊,托拱黄昏。

这虞渊,同《山海经》之隅谷,均指日落之地而晚饭后这些夕阳逗留的漫长时间,便是一日里的最安美与最佚乐已经习惯了饭后要在卫生院门口小聚片刻的三五好友,眼前是群山的背影,涧河在开满野花的山谷地静静流淌,漫出草滩的河水,摇金漱玉,声音仿佛响动在耳边。

邻家哥哥拉得一手好琴,一曲长调,总会唱安静了悠悠岁月里的喧闹回声高手在民间,一向是从古至今,八千年人类文明史,作品有独立鲜明的作者标注,尚不足一半年月从《嘎达梅林》到《辽阔的草原》,从《鸿雁》到《蒙古人》,《我从草原来》的野花盛开,《金色圣山》的林深峰险,还有《额尔古纳河》在天涯的远方奔流不息,这母亲河的每一朵清澈浪花,也许都是无数的老额吉们眼角溅落的泪滴……。

谁能道尽这两千年来优美长歌的苍凉雄迈呢?谁能在那一个个前后倚音滑音以及诺古拉的华彩音籁里,追寻到万古不灭天人合一的大道真理?谁又能在这大气磅礴的马头琴曲里,纵想万马奔腾的酣畅淋漓?如今这改编后的长歌便已唱遍大江南北,它原汁原味的华美高旷,更是每每触动人灵魂的亘古传奇。

长调的最特殊最有意味,是这种歌调曲由心生,没有对自然道法人生滋味的深邃品读,唱不出真正打动人心的长歌千年以来蒙古长歌的流传方式一直是口口相传的薪火吟唱,甚至同一个人每一次的歌咏,都不会是完完全全的雷同,却又有其无法被他人取代的特色,这同与不同,便是一个人生活的五味杂陈。

有一个不算过去太久远的故事,很好的诠释了蒙古长歌传承过程中的这种民族识别在1993年乌兰巴托举行的国际蒙古长调比赛中,来自内蒙古的阿拉坦其其格一举夺冠,一曲《金色圣山》唱响外蒙古的天空,肯特岭的白云为之舞出风姿曼妙,长生天的万丈星芒为之银河倾倒。

女歌手的声音穿云裂帛,却更是穿过了一个老人颤抖的心房,听到歌声的84岁老额吉,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这位年轻的女子,非常肯定的说这就是她失散47年的至亲骨肉!原来在1946年外蒙古被无情割裂的时候,老妈妈正好在乌兰巴托弟弟的家里探亲客住,一夜之间,一尺界碑高矗在回家的乡关去处,将母亲和不足十岁的三个孩子从此一生阻隔!失去母亲的儿女,在那个年代是很难独立存活下去的,鸿雁传书,怎能拭去母亲的心头血泪?又怎能安慰母亲的失子之痛?然而,更无情的打击依然不依不饶这足足五百万痛失家园和骨肉至亲的人们,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使本已艰难的通信,也彻底断绝了。

从此明月天涯,生死不知是不是很熟悉?熟悉在哪里呢?熟悉在我们隔岸观火暗自庆幸的南北朝鲜吧?那些被五毛党动不动摆出大国优越来秀一场同情的南北韩,其实不算是地球上的绝无仅有好吧,远了,回归主题    老额吉见到歌手,从母亲那里口口相传学会这首长调的姑娘,听着老人那跨越半个世纪饱含无数深痛隐伤的歌声,一瞬间涕泪交流,无需三头六证,这一定是她失散多年的外祖母,口口相传的歌谣,从来不必刻意的传授,围绕平常日子随意起落的一二吟唱,孩子们兴致来时稚嫩的呼和,本就是一家人柴米油盐里浸透着的悲欢离合,哪里需要滴血认亲的戏码,对于音乐造诣数一数二的蒙古民族,那曲曲长歌的风情流转,便如岁岁酿制的马奶酒的醇香,熟悉的可以唤醒一个成睡千年的灵魂,指引着他找到回归的家门。

爱别离啊,爱别离怎不叫人痛断肝肠,何处是归途?纵使鱼传尺素,雁卷家书,怎解的相思这般苦?有时候,在生活打压下的你,便是逃窜了灵魂,只剩下空壳,也是会疼斜阳尽落,却将晚霞的明酽披展天穹,余晖温柔,似不舍白昼拥怀入抱尽情疼爱的这片山川河岳,这一袭暖丽云衣,便是伴它夜深露寒时候的锦衾貂裘,此刻还在天空幽蓝的一丝亮色处,最后缱绻。

邻家比我年长了几岁的大哥,平时是豁达开朗的汉子,魁伟挺拔,朗眉星目北方民族的马上儿郎,秀美江南的温婉女子,臣妾以为是我大中华民族的两性精华好吧,这是得罪了许多人了么?所以兀自心虚的自称了妾,如果还是不被原谅非要迫着我改变观点,那么只好痛彻肺腑的喊一句了,“臣妾做不到啊!”,哈哈,请原谅我得意的笑了。

马头琴和洞箫,是我比较偏爱的两种器乐,这样简直的乐器,却能将悲欢离合的沧桑和阳春白雪的深情精致演绎,前者无论谁一曲拨铉响起,都会是个有故事的人,后者,无论那执箫的手是白衣少年或潦倒书生,都会是个想有故事的人。

真真的是让这两件物事,吃了人一半的三魂七魄去了在我眼里温厚宽柔的长调哥哥,其实应该还算是个大男孩,英俊眉目间自是光风霁月的疏朗,每每是一曲长歌起,唱破黄昏的悲伤寂廖,那耸鼻深目里便隐隐盛满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情和苍凉。

昼长天暖以来,几乎每一个夕阳西下的仲夏夜晚,都能看到他一椅一琴,在门口的空场迎山而歌,更多时候,斜阳将他这个歌者和我这个唯一听客的影子,温温柔柔的推远推长,落在一户户人家闪动着橘黄色夕光的暖窗花墙,无声无息的探看着平凡生活的人们鲜为人知的瞬息变迁,在群山飘扬的长歌旋律里过尽光阴冷暖,转眼世态炎凉。

    此时暮靄渐起,斜阳西垂,喜桂图的盛夏光景便在眼前隔河相望,格亥图村落晚炊的烟火,在夕阳落去的大山深处腾起温顺的暖意,牛羊归栏的隐约声嚣,迢遥的气息仿佛是隔了几个世纪的灰烬而来格亥图是个不多见的名字,将它释义与人,大致就是“宰牲的地方”。

穿越暮烟弥漫,几百年前这里是牧业繁荣的盛景,山林台地孕养的牲灵主宰着天地间的生机与活力,水草丰美,涧河青蓝,漏入森林的光线斑驳跳跃,熟知这密林深处一切古老故事的真相却缄默无语,那些狍子林羊和青狼彼此追逐,狐族冷眼旁观却只顾着安静修行,山鹰展翅翱翔,激荡而起的气流乱了野苜蓿宿了一整个夏夜的美梦,叫早的啼莺轻轻柔柔,呼唤一切沉睡的生息慢慢醒来,原来这烟火世道,无时无刻不是在彼此的缭绕与纠缠间风雨兼程。

    向南而行,如果炊烟和长歌可以一路乘风南下,那里是一个叫做沙尔沁的美丽家园,此时沙果树已是摇落了一树芳菲,汲取光阴冷暖里的那些光和那些热,孕育出的果实已是青翠如一粒粒莹润的珠玉,在夏季风穿林走叶的逍遥里,一株苍老花树的虬干劲柯下,隐约传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纯稚的笑声,而她英俊的父亲此时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这天真的小女孩就是我的母亲,沙尔沁,正是她今后勇往直前的人生里那处背后的家园这几百年来享有“山尖水清,人杰地灵”美称的谷地,莲花峰的云雾一年四季的氤氲暧叇沙尔沁的语意为“奶香飘荡的地方”,建于明清时期的两座密宗寺院依山麓就势而起,数百年来香火不绝,盘缠着悠悠荡荡的奶香,将人间的故事传扬。

大青山累世无言,却将千万年来的人事磨折认真看清,光阴里流淌的人间悲欢,血雨腥风的改朝换代,片刻之间就是沧海桑田的下场就如我四十九岁罹难于战乱的外祖父,白骨黄沙,守望着沙尔沁河世世代代的不息流淌,悲凉的双眼是否依旧注视着他立誓铸起的三丈门楼?野鸽子的呼啸,是否也依旧在这巨大的铸铁楼头,安放着它们的家园和梦想?那里,有他曾为之奋斗过的家族兴旺。

如果这歌声与雄风可以继续逆天下而行,在占据主场优势的夏季海洋季风里寻得一丝缝隙,也许就可以替我南下,回归我曾经度过五年樱笋年华的烟雨江南此时仲夏夜雨淫灖,正是长江流域梅熟而雨的季节“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的伤婉句子,也是更改不了黄梅节气的必然到来的,便如人生愁怨,都是每个人躲不过去的征途隘口,没有悲伤的人,其实才是真正不幸的人吧!活在人间道,让心在每一个或悲或喜的阈值点还能感悟感觉和感知,应该算作是生而为人的骄傲。

黄梅季的到来是江南夏天走向季节深处的步调,立春过后,江淮流域就会迎来一场场略带惊喜却格调鲜明的节令更变二十四番花信风,八气三候各不同五日一候,三候一气,这从小寒至谷雨时节就飘荡而来的二十四番信风,闲庭信步的吹拂,便将春色铺满人间。

江淮大地,惊蛰的雷声,几乎年年是应约而至,在初居异乡的前五年,我很无聊的计数了惊蛰当日雨落雷鸣的情况,其中四年全部落在了当日的正午,然后我就拐带着先生家的小侄女一起逃开午睡的家人,寻找花园里被惊动的虫蛰,装作理所当然的样子放在了小侄女的手掌心上,两岁时候的小侄女很傻,看着这个小婶婶淡定的姿态,可能觉着自己也不该惊乍,于是就更加淡定的要放到嘴里去尝一尝了。

四岁时候的小丫头已是不肯再被我玩坏了,常常是一声嚎叫,随后逃之夭夭    风声歌声伴随着人生,辗转流离,桃花汛的春潮渐渐泛起波纹,江淮大地,百河千渎,在这样的季节里无一处不是落红飘茵,春色染尽,千百条江流载浮着落花丢失的春意,在暮春时节的风里向岁月的尽头轻轻流淌。

这桃李盛放的清谷天里泛起的桃花汛,只要雨水落下的淋漓尽至,不久后梅雨季的日子也许便能多出几天的阳光明媚,于是遂有“发尽桃花水,必有旱黄梅”的民谚流传下来,让人在天阴雨湿的梅月里多了几许盼头杨梅新酒,看檐头雨湿清愁,风满襟袖,是我后来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平常日子。

由于职业的太过繁忙和离乡背井的天各一方,使我所有难能可贵的假期,全部用来昼夜兼程奔波在回归家园的旅途上,所以我至今没有踏出过国门,这在现如今的职业女子中已然极不多见,虽然我比许多人,应该更是个标准的职业女性才对。

为此曾经被一名日本归来的高中男同学在同学群中公开耻笑,当然我猜测可能还有一些没有他的日本友人生活奢富的原因吧惊讶于一个一眼看去被所谓人生奋斗折磨的体虚气弱的男人,嘲笑一个他也许注定不得不去报到的ICU的医务人员,难道变本加厉的追寻财富和所谓的成功人生,真的让人思维可以逆天了么?不解之余,也不过一笑置之。

不由得庆幸自己逐渐修炼得来的安逸本性,无论出不出个国门,也许都能在时光和万物之间见美景,见深情,见知天道人伦的诸般沧桑美好也就想着,不管是否行了万里路,万卷书读没有读?还是揣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在走向远方,其实也很是重要的事情。

    当杏花春雨的江南还在用一场场的黄昏雨落书写忧愁,喜桂图的夜空却是星火洞明;当副热带暖湿气流将江淮大地涂抹成一幅空气粘腻的画轴,雄踞漠北高原的达蓝喀拉却山川铺秀;当吴侬软语的呢喃在姑苏城的巷陌里余音逗留,群山深处与世隔绝的大矿区正机器轰吼;当水乡小镇的女孩种下那株日后会和我相逢的青梅嗅,而我,却正在多年前的这个六月午后,迷失于一曲长调的婉转歌喉。

人生机缘,不晓得是用一支什么样的笔墨写就,有些人,纵使万水千山,也会为你跋山涉水而来,反之,有些人,便是眼前眉头,保不准就是天人永隔,难以长久,命运待人,真是有薄情时候随着日月叠深而去,便是懵懵懂懂如我,今日也终于有了几分洞察世事人心的微末本事。

然而依旧遮掩不了青涩岁月里的迷惘心意,依旧无法把人间道的悲欢离合彻底看透看清,也依旧无法在现实面前,做个安静的看客而不动声色“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佛门梵偈,现如今已是被各路花花公子们玩坏,这源于《金刚经》的偈言本是要众生看透世相,做那在尘不染尘,在欲而离欲,在世而出世,心法自得的清净无相之人,奈何年轻时候的我无甚佛心,年长时候的我牵绊太深,都不能做的了这样的红尘修行,于是年少溺于情感困顿还是世间悲辛,年长羁留人事磨缠还是得失功名,都是使得一颗心不得自由与安宁,空在旁枝末节却不得要领的人生里负了生命,挣扎的越深,绑缚的越紧,时时困惑在生活五光十色人山人海的街头风景,不知所措于向左,还是向右前行。

    我们生活的年代,国人是很少思考哲学的,却热衷于思想斗争常常看到剑弩拔张的架势,在每一个阶层任意展开,往往读书越少的人群,路线和思想斗争的热情和力量却越是充盈,很快言语互侵就恨不得变为君子动手前几天,一个群里的一伙人在主席诞辰斗志高涨的呼唤再次来场文化大革命,还有一个人专门为此改了昵称为:”我要再发动一场文化大革命”。

我有点怕,就悄悄的退了群,一个人躲起来静静思考这是为什么然而在我还没有想的清楚明白时候,又看到了一篇文章,义正严辞的斥骂类似我这样的人等,是最最没有骨气的,平时敢于各种说“不”,一旦被抓起来狠狠专政,就只能是“怂”。

绝没有一点点刘胡兰董存瑞的英雄气概可能!我读完文章后懦懦无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单薄瘦弱的肩臂,苍白细腻的双手,想着这样纤柔的肩膀,在苦役劳作的时候怎能经得起肩挑背扛?而这双只会书写和救人的手掌,又怎能揉的动粗重的衣裳,哎,别说是真的被逮去如此这般的革命专政,就是想想,都是不由得怂了。

从今后,我决定还是藏起七情六欲,重新修炼一番,遇事不平,也只好绕道而行吧然而,二十年前包克图的街头巷尾,还是阴山山脉的冰雪深处,我只是个初出校园心怀柔情和希望的女子,走过风雨长街,还是残红委地的落花径,渴盼的都是新生活的美好,人群中的温暖,希冀着这世间永远没有贫穷疾患伤害和仇杀,没有愚昧欺凌禁锢和欺世盗名。

直到如今我人到中年,写下的依旧是纸上这些稚嫩的文字,就可想而知当初涉世不深的我,在现实生活面前,是如何的不知深浅故而这一年来别人眼中危险艰辛的矿区工作,对我个人而言,却是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诗情画意,我甚少如他人一样抱怨过环境的恶劣和人身安全面临的危险,在我心里,这莽莽群山和四季嬗迁的美景,实在是上苍对我这样女子的恩赐。

然而真正让我逐渐困顿和颓靡的是我眼见的这现实冰冷,从初来乍到仅仅就在屋前身后发生的几乎一月一起的恶性刑事案件,到后来我已麻木于这样的血腥后,又改汤换药来折磨我的这些愚昧和赤贫情状,当我可能也会对这类打击再次免疫之前,自身的肉体和精神世界的濒临崩溃却不可避免的到来,我陷在迫近抑郁症的泥沼边缘,却不知应该挣扎求存,让爱我的人不得不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然而我依旧不自知,不明悟,不自省,停留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感时伤怀却又心安理得,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最少还是一个医者,对一切无能为力,还肯定可以试着救人六月风好,吹去些许暑热,吹来歌声飘杳,吹散我这些自我安慰的心意动摇。

我私下以为,长调是蒙古族的儿郎唱给女人的最美情歌,而马奶酒,是蒙古族女子送给心上人的最好佳酿,目的都是一样,就是要把他们用酒香和歌声来彼此灌醉,然后好好来一起说说爱情由此可想而知这蒙歌长调的魅惑魔力就如此时歌声飘荡,山河岁月在歌声中沉静了一切过往,夕阳也从从容容走下了山岗,而晚霞的淡妆余韵,在暝色的合围中一笑而过,颜色隐入了群星织起的神秘面纱,门前的人们,或去或留,在一日劳作后的安宁里各自选择随意和从容。

派出所的弟兄们也总会在这个时候路过这里,今日和我一起转运伤员的阿索,正带着白天的那位新鲜面孔的警员,十有八九是从彻夜灯火通明的车站而来,这里早已是他们习惯性最后巡查的铁路单位了院里留下来的多是常常陪伴我的小军,邻家做侦察兵的儿子等几个年轻人,阿索熟门熟路的从屋里搬出椅子,坐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在这微凉的夜色里得片刻闲暇,饮一杯热茶,看一看眼前天地,和那遥远的天涯。

夜幕渐临,黑暗可以吞没万语千言和一切生活的细节,遮掩我们无法释放却也无法放下的那些心绪达蓝喀拉的夏夜,美好的安安静静,远山层层叠叠的黑到眼前,将最后一丝霞光从身前的山谷地推挤入无边的夜色,就如不得不将今天推入昨天,为明天留一些空白。

然而人心却是无法这样简单的清空一切,将刻骨铭心的痛和曾经的记忆扫落当下,只管着向前向前吧我悄悄退后坐椅,让自己约略离开了人群,在安静的黑暗里,泪湿双眼,无声无息那年山中之六月 爱别离(三)那时候,还能够被一个死在自己眼前的人牵引情绪,会躲在夜色的温柔里默默泪流,哎,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也让我今夜提笔,漫溯回忆,在一月的寒意森严里体会着那时青春的暖丽,虽脆弱孤凉,却情真意切时至今日,一切云烟过往都哀伤远去,人到中年的疲弊和心灰意冷,连累着沉寂的眼色都是温度欠缺,日日死人的重症医学工作,便是这个寒凉的一月吧,仅仅一个病区都已是连续着死了三个禽流感的病人,全部是青壮年男性,也许不见得是国之栋梁,却是家之砥柱。

几分钟前正好又看到腾讯新闻的一篇报道,“妈妈呀,我就是那个被你抛弃的孩子”,题目很是辣眼睛而昨日入住12床的24岁自杀男子,这两个男孩都属于家庭破裂的牺牲品,前者源于父亲车祸身死后的家破人亡,后者是离异夫妻对自幼身患缺血缺氧性脑病孩子的无情抛弃,都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春天里泛着冷意,你让我这个工作了几十年的ICU 医生如何还能够抛撒热泪呢?于是我在这个春风坐望里的晴暖天呀,回忆和羡慕着我曾经的青春忧郁,温柔注视着那个在六月和风处,躲在暮色苍茫的安全距离后流露情绪的自己,将白天里积攒的使劲力气后终无收获的颓丧,失败救助的自责,南风曛软的情怀,在歌声琴声的安怡里卸掉一些心防,躲在不为人知的这个角落里泪湿双眼。

    这令人羞怯的情感裸露,不见得是好过了今天职业养成的淡漠自持今日,在无论死伤惨重的自然灾害的救护现场,还是怀抱死去幼子的母亲面前,或者是被生父虐杀的稚童的眼泪里,痛失爱侣的年轻女子的嚎啕中,甚或是面对一个正值壮年的父亲,向他宣布他二十岁的儿子抢救无效,已经死亡,看他跌跪于地,努力挣扎站起,却更是颓软的匍匐在了ICU 冰凉的门口。

过往人流,自顾自的嬉笑依旧,而我,也不过只是伸出一臂,扶他能够勉强的跪立坐起,在我的抢救沟通记录上签下他颤抖的名字,仅此而已职业所致,每一个人都成了一个个制服和微笑下的套中人,我也不会是个例外,虽然我会在这里三言两语,泄露一些不太好意思提及的悲天悯人的温软心意。

却依然不会是那年青春气息的味道可比了,生命败亡凋落,是依凭身体里的气味就可以寻觅些蛛丝马迹的你不信可以去闻一闻街头巷尾,那些阳光照落的甬道里的肉体香,从婴幼儿的奶香味到少年人的青柠微涩,成熟女子的诱惑醇美或中年大叔齿间那隔夜的宿醉,以及年老体衰后的老味弥坚,无论多么清洁保养,都能让人体会出时光冲刷后的隐约残垢,就像一幢重新装修的老宅,缝隙里都是灰暗的过往,无论打了多厚的墙腻都会嗅出些陈年气息。

好吧,这样的联想还让不让宝宝活啦?人家明天还要刷上粉底,假装妖娆的走入人群呢!    岁月就是这样禁不得琢剥,禁不得一天一天流水日子的细致打磨,到头来,心头血,眼中泪,都换做了一个不浅不深的微笑,机械的被提倡微笑服务的行业社会张贴在大街小巷,楼台场馆,部门窗口,还有这些所有救死扶伤的神圣之地。

于是我等白衣天使们为了不在悲桑和微笑间切换的辛苦,也就逐渐淡忘了眼泪该是如何幸福或悲伤的流淌了那么多年以前的青春泪流,谁说不是滴滴点石如金的珍贵呢 当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既然黑暗已经看不清彼此眉睫,谁还会在意一个瘦弱的女子,躲在角落人群后的那些不值一提的辛酸呢?眼前是欢乐又闲逸的众生们,耳边是悠扬苍远的马头琴音,夜已是将我的及腰长发揉入了苍莽暮色,我想,我可以在人群的暖色里孤独的哭一会儿吧?不必担心被人嘲笑,也不必担心被自己嘲笑,就这样自欺欺人一会儿也是好的吧,反正我一向都是个思路天马行空不讨喜的女子,此时就算是任性,也没有妨碍着他人,我只是在属于每一个人类共有的天地风光里,流露些凄迷心意,不求安慰,只要不必再假装从容就好。

黑暗里,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抚在我微凉的肩头,坐在我身边的阿索兄弟,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那手心里的温暖真实依旧,就那样悄悄的直达心底山谷里渐次而起的灯火如豆,在夜色里远近明灭,夜色温柔千年流淌的额尔古纳河哟

你悄悄地说些什么? 谁的昨天,谁的灾祸你流过那凄凉的草原见过蒙古族牧民那颠沛流离的哀歌你流过那冰霜严寒的森林见过鄂温克猎人艰难的跋涉啊……这耳畔的长歌,不必说这前半阙精华后半段狗屎的《额尔古纳河》,便是后来被广场舞大妈们折腾坏了的《十五的月亮》,此时若在达蓝喀拉深处的夏日群山间唱响,都满满的是那荡气回肠的悠远苍凉。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没到来咿吆荷……当这些美丽的歌声,还没有颠沛流离来到霓虹闪耀的闹市街头,没有被物欲横流的人群污了节奏,当她们还在蒙古民族那些天生的歌者们的唇齿间留香,在蓝色高原昔日的温柔夜色里轻轻传唱,也许便是要告诉每一个多情的草原儿女,他们在过去现在或者未来,都还在认认真真的相信爱情,相信生命都该奉献给美好的事物。

人与天地,深情合一,在最美丽的年华里,不可以,不可以彼此辜负然而,我依旧只是个庸俗的人类,或者说,骨子里依旧只是个汉文化教化下的,心意沉沉的无情女子,虽然血脉里流淌着些微马背民族的热血和无畏,却在读多了圣贤书的常年教诲面前,实实在在的微不足道。

于是我学会了在歌声飞扬里醉梦一场,却在现实中,一如既往的心意冰凉许多日子以后,既往曾有过多少这样的凉薄寡情,时光就还给了我多少午夜梦回的悲从中来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然而,我却固执的不允许自己后悔半分直到二十多年过去,在杳无音讯的我漂泊异乡的一个春天午后,由于现代信息技术的无孔不入,我在泛滥成灾的微信信息里,突兀的得知了一个无情的消息,我才明了,其实人生许多次不经意的告别,也许就成为了出乎意料的走离。

日子清浅,却足可以埋没一世深情此后六月天气,依旧云高天蓝,清旷寂寥逐渐增多的人潮涌入矿区,随处可见颠沛流离的异乡人,这里,就是他们夕阳西下的断肠天涯从八十年代农民工“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的就地转移,到背井离乡“异地转移”的九十年代过渡时期,一开始,其实就充满了一种也许会被永远忘记的血腥。

这是一个最黑暗世界,尤其是挣扎在底层的农民矿工,他们流离他乡荡起的烟尘,直接搅拌的他们自己,以及这处曾经林山华美的喜桂图矿区,时不时的血肉淋漓好吧,这对我来说,确实是越来越充满危险和挑战,我悲天悯人和诗情画意的眼神,摧毁不了那些随着矿潮大军涌来的死难,或者刑罪。

于是,我的朋友还是亲人,就只有更加亲密的守护在我的左右从而能够让我心安理得的在不知不觉中,继续着迷离徜恍的山中岁月只有在处理病情时候,才能保持绝对的清醒和敏锐,这样落差明显的情绪控制,无形中锤炼了我不同于他人的应变能力,在后续的医务生涯里,直接使我最后选择了重症医学这个专业,这个需要个人业务能力和心理素质都得突出,才能很好驾驭的专业。

并不是所有的年轻医者,可以在二十三岁的年华里,就练就了只要一袭白衣加身,那么所有一切的个人情绪,甚或是个人生死,都可以无条件置于度外的坚决如今,几乎所有年长一些的医生,都是和我一样,深知这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一身轻薄白衣,就是我们医者的铜墙铁壁。

将所有会影响我们处置病情的旁枝末节,都可以毫不含糊的统统阻挡然而,却阻挡不了现在挥舞的越来越多的刀枪棍棒了,就在今日,得知省人医的孙倍成主任,被患者家属的尖刀重创    哎,物伤其类,秋鸣也悲啊然而所有的悲鸣,其实都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

还是继续来写诗说文吧,说一说那年的深情便可用来抵挡片刻,这些年来日积月累着森森寒意的职业生涯之后的一段日子,在记忆里模糊的滑落,仿佛它们不曾在我的生命里停晷片刻,这是因为平凡生活的琐细琢磨,日复一日的无奈和苍白的叠累吧。

每一个日子,和另一些日子,没有什么高深的差别枝头经过的风声雨声,也许还会想着变换些方向,去往不同的人间窥探些红尘冷暖而人,陷落平庸日子,便如进入一种灵魂的假死状态也许此身还在忙碌着,而灵魂,却早已经败亡多时。

我说这话,对于那些日日谈论着逃禅避世的人们,在他本无太多选择和自由的生活中,还要努力把日子过成千篇一律了无创造和生趣的人们,可能被视为大逆不道    这期间,我简单的生活中,悄悄发生了一件不足道哉的小插曲。

仿佛是在记忆的浅壑深池,夜深人静之际无声飘坠了一朵带伤的新梅,折损的过程无迹可依却是长久停留在了关于人生的这本书册不为人知的几处皱褶里,在当初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于此后生涯,却总是有一点点触目惊心,给这一段本该被时光完全淡忘的日子,竖起了一块一别经年后可以用来祭奠的碑铭。

    一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古老小站安静相伴的两个年轻人,阿索和我,两个才走出大学校园的学子,因命运的巧合,在达蓝喀拉的四季里不期而遇在这个藏匿着许多人间悲辛的大山矿区,一个医生,一个警员,无论此后时光荏苒,现实是如何引诱蚕食着人们的内心向往,彼时他们的心中,却依旧是肩负着美好的使命和理想而来。

在许多已经湮灭于时光洪流的事件里,他们携手合作救助他人的身影,肯定在达蓝咯拉的那处山谷留下了或浅或深的烙印此时也许是一朵新生的山花,正在这些褪落的印记上面俏皮的吐露芳芽,也许又有一只鸟儿不经意的飞过那道山麓,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在这里竭尽全力,希望将重症濒死的幼婴留在人间。

而远处风雪正浓,一个年轻警员的背影,在努力将支离破碎的罹难者,尽可能的拖出冰霜夹裹的铁轨风雪无声,会穿越一个又一个的四季潜行,飞鸟也或许就在不久之前,才从这个女孩如今的家园门口经过,见证了女孩今日的青丝成雪,红颜凋零。

却并不知道它将要飞翔的白云深处,这眼前的崇山峻岭,曾经便是这个女子往日昔年的风雨故园,今生今世的梦里天涯它正是在这些年轻人曾经的生命烙印之上,展翅翱翔    我不知道也许会读到这本手稿的人,还记不记得几天前那场救护与转运途中,和我一起处理伤员的另一名警员,被我称为菜鸟的那位新来的刑警。

也许是我太安稳于和阿索警官的相处,无论平日举手投足的熟捻还是工作中干脆利落的合作,都透露着草原儿女与生俱来的磊落和真诚而关于爱情,对我而言,一向意味着必须是志同道合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哈哈,于我,完全得扩展至我的爱情和婚姻深处,才能不让现实无可避免的平庸腐蚀深情厚谊,最后酿制成一杯满溢的苦酒,一饮而尽时大家摔杯为号,在尽职演完这场人生的悲剧后,各自分道扬镳。

从始至终,我都了解自己骨子里对于爱情信念的霸道,故而守着青春韶华,却甚少去追求什么牵引人心的帅哥型男当然也不迁就那些据他们诉说痴情于我的男子,也许是因为痴情二字,我有自己给出的精准定义,所以对于这些各种各样深情的表白,我都认为答案不对。

午后南风曛软,吹暖北国江山这样的日子,除了在记忆里它美的不像话,山川河流沐浴着足以使时间静止的葱曚光线,六月天却澄净蔚蓝,而那现实中的一切人间背景,也就此躲在了这些让人伤怀的回忆深处,自动湮没了一切可以将人推挤回庸浅生活的细腻痕迹。

于是所有的树所有的草,还有山花烂漫,河流淙鸣,山鹰振翅呼荡而起的透明涟漪,或者还有躲在林木深处的红嘴鹊繁育后代的安耐性情,都在这个夏日午后,互相酝酿发酵成一种饱含柔情蜜意的氛氤我就在这一方最是谐美的风景里,等到了一个不期而至的人。

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个我还来不及知道名字的警员,我眼底若隐若现的探寻意思,正推测着是会如往常一样听到些直系亲属还是七姑八婆还是同学母亲的二姨娘的小舅子或某个小伙伴的女朋友的弟弟们不为人知的羞涩隐私,需要向我这个看着面善心慈的女医生做出一些咨询?因为怎么看眼前这兄弟健康的不是可以打死一头牛,就是可以吃掉一头牛,或者他上学时候,家里确实是卖了一头牛?总之人家脸上的每一个小痘痘,都在叫嚣着什么叫做健康幸福快乐的成长来着,肯定不需要我开几粒药片再免费送上一杯白开水,冲走什么感冒咳嗽流涕等等的各种卡他症状!那么他干什么来啦?

简短寒暄后的喃喃讷讷,一直引诱着我以为会听到一个羞于启齿的特殊病例,我也正努力往这方面搜肠刮肚的思索着,有点想着要不要暗示他一二不必如此拘谨,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只要是和健康相关的隐私都不是隐私,而医生恪守保护医密的职业准则又是医学伦理的最起码要求。

所以,年轻人,你就敞开心扉痛快的说吧!不知道是他听懂了我冥冥中的心意,还是有些受不了这渐趋尴尬的沉默局面,我终于是听到了一段明明白白的话语:陈医生,我想和你说件事,你如果听了不高兴,请你不要生气,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哦?是不是又有什么有趣的八卦消息沉渣泛起?绯闻,是大家一向喜欢的休闲主题,难道小爷我又要中枪咯?呵呵呵,我中规中矩的微笑着:不要紧,请讲于是,我听到了今生离开校园后的第一次爱情告白一瞬间,让我感觉时光在如潮水般的汹涌退却,拖曳着踉踉跄跄的我回到了那年十九岁的梧桐树下,树影摇风,将金陵盛夏的暑热,还有幽远的蝉鸣迢递传来,告诉我,我们和风华正茂的青春,已经是一别经年。

几天前一次共同的救助与转运伤员,就可以使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见钟情哎,我带着一丝嫉妒的观察着这个和我岁数相仿的男孩,感觉着一股叫做热情叫做活力的暖流,正在从他深部的每一处骨缝里源源不断的溢出,漫过他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躯体,使每一根纤毛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好像都可以闪亮起来!可是为什么呀,我却守着自己从十岁起就爱恋的男孩,守过了他的少年青年成年,守过了他的变声期,青春期,成熟期,看着童稚的面容,逐渐的棱角分明,现在我知道那是雄激素导致的下颌骨三维发育。

还要看着他喜欢上另一个姑娘,我却还是会忍不住和人家愉快的玩沙包跳皮筋,不时负责任的把小纸条传来传去,而且绝不偷看!真的都可以理解戏剧故事里的红娘们,是怎么样的虐心虐肺了……好吧,真的,骚年,你就这样的爱了?

请容许我简单插句话吧首先,我可以问一问您的贵姓么?然后我听到了最套路的回答:免贵姓X……咳咳,少年啊!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所有如此这般回答这一句的,可以立即被女孩子们踹下枯井顺手再拉上井盖么?虽然我家的户主大人当年也是这样回答我的:嗯嗯,免贵姓施……。

我在心里委实是呕了三碗酸水才肯原谅他的,最后把他从黑沉沉的井底拖了上来……我困惑看着对面的小伙子,好吧,警服是真心不错,对于我这制服控真心是个打击,这个是必须要承认的然而迟疑片刻,我在想着怎样组织语言尽可能简单温和处理这件事,同时也在判断着这是不是一场别有用心的恶作剧呢,毕竟此事还是透着一丝蹊跷,如此人员简单的铁路小站,难道我不再是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名鼎鼎的美女医生咯?那么又会有谁不知道我有一个不远千里而来提前两年就在这里等着我毕业的蓝朋友?尤其在这个早已经不需要知识分子支援边疆的年代,能看到一个年纪轻轻毕业分配而来的南蛮子,那是比看到公园里突然来了几员大象河马的丑物也不煌多让的惊奇。

这两年来不是早已经在日趋功利的婚姻现实中,化做一个可以满足不同人心灵诉求的浪漫爱情故事了吗?几乎传遍了包克图几万职员所在的铁路分局那为什么还会有正在发生的这一出情景剧?而且,他不是一个帅帅的酷酷的刑警么?职业的敏感和求是精神呢?还有学院里那些老手们教导的侦察手段呢?难道不需要调查取证一番,就这样冲过来送死咯?……。

或许,这个傻家伙,不成说你还是真的着了你那些师兄们的道,蠢蠢的被派出来替某个人排雷的?哈哈,我的阿索兄弟啊,你不是一向自诩为是个厚道人嘛突然我一向特别好使的嗅觉捕捉到一丝极为淡泊的酒香,哈哈,不用说了,这十有八九是场弟兄们的恶作剧,或是被某些有心人怂恿着前来找踹的!对于这种傻瓜,我可以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温情了。

至于饮酒壮胆还是酒后冲动,这些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尤其是对于一名我眼里的刑侦警察,尊重是彻底木有了,大把的鄙视,兄弟,拿走不谢于是我省过了一切原本酝酿好了的温软措辞,直接了当的回答:真心谢谢你的厚爱,抱歉了,我有未婚夫。

接着来的戏码有点出乎意料,这小子短暂的一脸懵逼后,居然也直直的问我:不会吧?你不会是为了拒绝我,找来的借口吧?好吧,这货,肯定是酒多了毋庸置疑,居然自信到认为别人会为了他去费心的找个借口看来是不用再保持什么良好的修养了,我还是把一贯怡和的微笑先收起来再说。

于是我放浅笑意,直视着这个把我双手紧紧抓住,情急之下不肯松开的男孩,简单的说:一会儿他就会乘末班车过来,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见到他有一闪而逝的失望和受伤在眼里滑落,不过这已经不再是我那时的重点此后岁月悠悠如故,断断续续的日子里,我偶尔听到或看到,和儿子年纪相仿的那些校园故事里的男主角,烛火鲜花呐喊,还有模仿绅士风度的下跪求爱,沸沸扬扬的爱情搅拌着同样飞花浮漾的校园春意盎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叹一声,谁说求爱的标配模式就是你们这些下跪呐喊?明明是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松,深情看着她的眼睛伤感的说:不,我不相信……。

可是大三的儿子对我说,这样泡不到妞于是我在惆怅之余,免不了为儿子多转些生活费,收起了准备继续传授儿子泡妞经验的打算,只是要多给点买蜡烛的钱了哎,这不是明晃晃的烧钱么!蜡烛真的很贵的呀!就算有我无敌好使的大淘宝,一支求爱的标准蜡烛,最便宜那也要十好几元呢!想想那温温柔柔摇摇曳曳的一大片,烧的都是阿娘我兜兜里的钱钱哦。

儿子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事,拍拍我的手背说,妈妈我长得帅,可以不用烧蜡烛记忆回眸往昔的芳华岁月,一缕黄昏的光,依旧将往事里的人们牢牢锁定    接下来我觉得就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后续工作可以交给不久后会到来的某位外科医生来处理了。

如果今日的手术顺利,如果今日的火车准点,他应该是已经在不远处的山隘处,在一场夕阳的哀歌中,与扑展天地的霞彩同行而来我低下头来,看书很快就在眼前的唐诗宋韵里,再次泛起也许永远不合时宜的浅绪薄愁这些不能吃不能穿,不能再用来加官晋爵的清词丽句,锦绣文章,在逐渐开始对财富顶礼膜拜的普通老百姓眼里,正在变得没有一分一厘的分量,同样也在一夜暴发的豪绅富贾心中,更是缺乏一丝一毫的文字尊严。

这个世道,越来越变的只有和权势财富声名结合的文明和美好,才是所谓真文明和真美好,所以满大街的都是名人的畅销书有钱人的传记各路政客领导的所谓主义,却不再是属于文人墨客的诗书,英雄士子的传奇,和哲学家的智慧思辨了,所有那些标榜高尚的艺术美学文学思想政治学术等等,都放肆包庇着在它们闪闪发光外衣下招摇撞骗的一切的伪善美伪思想伪学说,人们,无时无刻,不是在被这一切看似冠冕堂皇学问庄严,实则却真正功利世俗沽名钓誉的思潮牵引着,把那些别人努力说教或不露痕迹灌输的理念奉为圭臬。

觉得自己终于像找到组织了一样找到了生活的真谛,从此也算是懂得了传说中的那些人生和哲学而我,却还在继续固执的不合时宜,翻看着我的旧秩残卷,爱不释手也许正是因为这些软学科们太容易混淆视听,我不得不更加坚定的相信了最实在的科学技术,感觉那些本该冷冰冰的实验数据甚至手术器具,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磊落和光明,在一个充满了各种各样骗局的世界里,还能告诉我可以有所信赖。

这就像一个人在泥沼里跋涉,终于找到了一块还算坚硬的落脚点,于是我在随后的日子里,一直心满意足于从一而终的医学工作,没有动过弃医从文的念头因为在那样一个信息微茫的年代,我觉得我费尽力气的去思索,一定是会被别人有意无意塞出来的思路甚至是理论,轻而易举的占领了大脑,想一想那样的后果,我也就不寒而栗了,于是更加警惕的躲在医生的这个角色里,冷眼看向人间。

    区别于我的没心没肺,这个年轻人,在这段辛苦的沉默里可能是在尴尬的静守好在那天入山的火车很是准时,他没有等太久,就等到了该来的人,我也是松了一小口气,终于有那个每天必到的红艳艳的苹果来招待这个不速之客了!于是我愉快的扑过去抓住苹果来削皮,很快就举着一个光溜溜的果子,对两个正在狐疑对视的男人说:一人一半?。

是许多年后,我才惊觉自己很二那年山中之六月 爱别离(四)是许多年后,我才突觉自己很二好吧,我这样,好像是哪里有点小违和了那么让我来介绍一下吧,我一本正经的说:“这位是我未婚夫,这位,是……X~警官”哎,原谅我一会儿功夫就忘记了人家的名字,这个只好私下里偷着惭愧了。

然后,然后就真的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无视小帅哥向我投来的意味难明的一瞥,安静的坐在边上真心文雅的去吃苹果了不过这个哥们确实也很是光棍,看到我一副事不关己又充满好奇的嘴脸,干脆利索的就和户主大人从前到后的说起了来龙去脉,听的我自己也是一副感同身受深情款款的模样,故事讲完了,感觉仍是意犹未尽。

属于我家的那个先生,也同时不动声色的安静听着,听着听着……,等对方的话讲完后,向我简简单单的看过来一眼!哈,看看看?看什么看?我长得好看,难道怪我咯?我就长的好看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哈……!哼哼哼不用说,这所有一切的潜台词,在这位老兄的眼里一定是最清楚明白的不过了,于是老人家收回目光后,安静的拿出了一包中华烟,说的第一句话是:抽烟么?。

    于是就看到两个人很弟兄的互相点着了烟,我突然有了一种被出卖了的无力感尤其是那位令人嫌弃的X先生,面对一根香烟,一愣怔间表现出来的受宠若惊的狗腿模样,让我立即想把他那一身很是挺括的警服给痛快的剥下来!不许这样对不起我的警服哦!奶奶滴!。

接下来先生清了清嗓子,很沉稳的对人家说:嗯,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好吧,我能说我一瞬间真的是想笑出声么?老实坦白,我就没见过这人这副德性,还你知道了?!你是谁呀!你是人家的指导员还是刑警队长啊!怎么一副装模作样在听取下级汇报工作的样子呢。

哎,如今时过境迁,真心是要来求原谅了,谁让我们两个都是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的菜鸟呢,从我十九岁的某一天认识了眼前的这位先生,第二天起我就被没收了钱包和自行车,以及一切可以给人自由的东西,然后经常靠着一毛钱的纸钞活过40天,退到自行车的后座才能保持前行。

为什么是一毛钱?因为在走过白鹭洲公园去往三山街公交站台的路上,在南京市一院实习的某人本来是给了我两毛钱的,可是一秒钟又被他拿回去了一毛,还很自然的说:车票一毛钱就够了我来买,你要是没钱了可以用这个一毛钱,买张车票来找我要哦,见到我,你就有钱了。

于是很认真的把那一毛钱放到了我的兜兜里可是哥哥,我可以弱弱的问一句么?你那里的,难道原来不是我麻麻给我的钱钱么?好吧,我不说了我只好揣着买眼下这张返校车票的一毛钱,紧紧抓住以防万一时用的另一个一毛钱,灰溜溜的回校了。

就在我还在神游的时候,眼前画风已是渐变,我正在听着先生冠冕堂皇的说着:都是男人,会喜欢我家的这个女人一点不奇怪,她内心善良,为人大方又长得漂亮,男孩子大部分会喜欢和她相处的再说,不是有句话说了嘛,职业中的女人最动人,更何况是特殊职业。

这些我们同为男人,都是可以理解的……就在我开始怀疑先生不像是在替我解决问题,倒像是要把我给说些好话发卖了的时候,话锋突变:但是,我要说的是,喜欢归喜欢,你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我想也应该是正人君子,所谓发乎情止于礼,有道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能理解你喜欢她,但是不会容许你骚扰她。

今天我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你可以把她当朋友,这不是场面话,是真的没有问题,她这个人是很仗义的,但是我不想听到什么让她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那时候,你不要怪我不客气,我虽然是异乡人,但是你们的局长我是很熟悉的,不过分的说,我让你脱下这身警服来,或者甩你到白云鄂博的沿线,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天哪!我正在惊讶一向不善言辞的这老家伙,哪里来的神来之笔突然言辞犀利起来,不会是向我这牙尖嘴利的妞偷师的吧?还是这五年多来无论天涯相隔还是形影不离的潜移默化,让他这高考语文只得52分的神人,终于开始向18岁就是南京高校最佳辩论员的女友的精致脑回靠拢了?总之,他怎么会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的?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回家吊打拷问一番的时候,就听到了后面这段狗尾续貂的杰出言论。

尼玛,这是分分钟要丢我的人么?好端端的要剥人家的警服干嘛!还白云鄂博,还狐假虎威,说什么局长队长!哎,这最后一段,明晃晃的就是典型的江浙沪风格咯!势利现实,倒也是通俗易懂,也许还少不了些老少咸宜的狗血桥段,真心是我大华东区出身的好男儿呦!。

小伙子不知道是被自己内心的纯正天然指引,还是被某个人装腔作势的真诚打动,总之肯定不像是会被剥下警服这样的狗血剧情吓住了的,连忙摇着手说:大哥,你多虑了,怎么会怎么会呢,你要是不信我……,哎!接下来居然是一番赌咒发誓的肺腑之言!哈,我瞬间石化,这番海誓山盟的指天灭地,不该是早些时候铿锵有力的对着我讲才对吗?怎么剧情自由发挥到这种地步了?难道是这两人又要开始一番一见钟情的戏码了?那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如今这基情满天飞的人间格局,所以实在是感觉有一种处处透着诡异的荒谬感。

好在这小兄弟在抛下一些场面话后,起身尿遁而去,留下妞傻傻举着不知不觉就吃剩下一捏捏的苹果核一脸错愕,这时候就听到某个人慢悠悠的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今天倒是把一个大苹果都吃了,可喜可贺啊……贺你个头!我瞬时想把苹果核秒飞过去,无奈,终是不敢。

这男人桃花飞,是有能力,这女人桃花飞,是有问题从此后我就觉得我是真的有问题了,还是大问题哈相对于这一场蜻蜓点水的泛泛情事,几天后和阿索的告别,却是简单安静任何一场无关风月的深情,也许最能将人们极致的情感来真诚演绎。

无所欲求的情谊,也许才是人类感情的厚腻深邃如父母对子女一生相伴的呵护和疼爱,士子知己间天涯比邻的内心牵挂,或如志士仁人同生共死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志豪情,都不是平常日子里儿女情长的愁肠百结可以同日而语然而,真正的痴情,依旧是一场无法生还的溺水。

我是一个医者,所以在写下这样一笔文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反应就是关于一场名副其实的溺亡的精准医学定义想起关于溺水的“淹溺”与“近乎淹溺”的这些同样近乎拗口的名词解释,我就忍不住要对给出这种命名方式的那些专家吐槽一番,不过自己倒也想不出更好的专业定义。

几天后的《急救医学》课堂,我就要向医学院的大四学生再次讲授这些章节而今天,我要在这里先体会一次肉身在空气中欢畅,心意却在沉默中窒亡的挣扎,外表风平浪静    脚下紫苜蓿的冷艳在黄昏的霞光里,静悄悄的轻诉着一些年复一年生机复苏的往事,而密花香薷的幽冽,仅是凭眼前的这一溪流风,是怎样也无法吹落天涯的。

六月末的蒙古高地,正是“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的丰盛时节大山的绿,绿出满满的深意,而渐次开到季节里的野色,已经将一个夏天的花事尽情涂鸦,草木犀还是山鹤虱,间或是紫草冷蒿不声不响的探身前来,都将这一地花笺用一种特有的坚硬和冷淡书写。

高原物种,从来都没有太多娇柔的外挂,一贯冷冷清清的风中摇曳,枝枝节节的攀援身体,为了对抗强烈的紫外线光,于是就摆出了一副青青幽幽的冷俏面容,是从不给远足而至的人类几许火热颜色的委陵草开的默默无闻,淡淡的黄灰灰的绿,漫漫延延,给干干涩涩的荒野打着底妆,将山麓谷地睡了一整个冰寒季的心意唤醒,说一说今夏的风暖,还有来年的几处愿想。

而田旋花还是山百合的灿烂,却没来由的不顾这些天暖还是天凉,任性的在这一望无际的群山间开出鲜艳艳的翠,嫩生生的粉,哪管什么尽情绽放后的片刻倾颓!你看拳蓼和火绒草就怡和恬淡,虽然取了一个风风火火结结实实的名,却是只在暮色中安安静静的俏立,一袭白衣,不惊喧也不热闹。

让人记起做人该有的谦逊来如果这时候牻牛儿苗还是虎尾草系牵住了你素白的裙衣,也不必太过在意,它们只是开露的实在无声无息,躲在繁盛的灰叶后,哪里可以寻得到多少作为花朵的骄傲!可是香青兰却不愿意守着这芳名赋予的安逸清贵,非要来争一争这红颜媚好,淡淡雅雅的乳色蓝,便这样轻而易举得了花中仙子的名声去了。

至于哪一支还躲在角落处的干枝梅,这耐受碱旱几尽无敌的盐云草,此时正在它生机勃勃的繁华期,越是环境艰苛,干旱暴晒霜碱长风,它的美艳却越是鲜丽夺目!世上能有几多这样傲岸的梅色,才是真的对得起“梅”这一字赋予的品节呢?自从这一支梅的幽冷,在我十岁生日的案头与我相逢,它就拿走了我作为一个女子会给予的敬爱。

此生不渝    走下涧底铺满青碧的山草地,涓涓潺潺的水声已是依稀可闻身旁的阿索警官顺手指着那处寒冬季节被我们利用涧河漫流成就的冰场,微笑着说:还记得你差一点把河床砸塌的“白日飞升”吗?今年的冰季,我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嗯嗯,我想河滩听了这话也会安慰的笑了,可阿索兄弟呢,你就不必笑的这样温馨了好吗。

    斜阳西落,暮光将眼前有着几分儒雅的男子面容,在微风里徐徐刻画我一直习惯了这个高大男孩的呵护,相比之下,我只有一米六的娇柔身材,更多时候都是体会着身边这个人的冷峻凝定,无论我正处于怎样的浮躁和心绪恍惚,只要近了他的身旁,我时常不知不觉就安妥下来,慢慢的合了他的节奏,静静的看,静静的听,有时候轻轻的玩笑,偶尔的飞扬跋扈或闯祸,常常是被他身手敏捷的救下,然后就是看着我出糗后戏虐的笑,不安慰也不奚落,由着我从容不迫的不是从地上爬起就是从沟里回来,然后继续向前。

有几次是有他娇贵的未婚妻在场,我就痛痛快快享受了一番这位正在大四就读音乐的大小姐的嘘寒问暖,任凭守在峰底坐等我们爬山回来的淑女妹妹,对一身灰头土脸的妞妞我拍拍打打,直到能觉出一种敲鼓击琴的韵律感传来,我才毛骨悚然的紧急叫停。

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和阿索兄弟说了,还神秘兮兮的问他,被触摸时有没有一种变身琴体的微妙体验?却被某人不冷不热的瞟过来一眼,平平静静的说:那也比变身尸体的好!    妞我此后郁闷了三天,才缓过这老大一口寒气来。

也许是这样相处的时日无多了,我才如此认认真真的看清这个男子,或者也可能是以前太容易被警徽下那一双深邃的明目吸引,我竟没有仔细的端详过眼前的人,还有这种端详,落在一个做过解剖课代表的医生眼里,保不准就半途而废,变成一场夹杂了无数专业术语的审视。

总之只有在此刻迫近黄昏的暮色苍茫里,我静静的张开了眼睛,不慌不乱的深深打量着这个一直以来风雨共济的男孩,心中片刻间温暖    在我眼里,安稳的冷峻的中正的阿索,会敏锐迅捷果断甚或是几分严厉,却从来不会和冷酷结缘。

然而此时被夕阳雕琢的侧影,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寒冽的气息悄悄溢出,也许面对面的遭遇,人们很容易便落在对其人的一场名副其实的信任中,也就不太去考究一个人另外那些隐伏的气质就如此时我默默凝视,才渐渐的发觉阿索的侧颜,竟是这样一种堪称冷艳的疏离。

北方儿郎无数代人混血后特有的耸鼻深目,狭长的眼眸每一次的翕合,仿佛都能将他人的心弦无声拨响高耸的鼻梁,如一副雕塑的剪影一样与外界泾渭分明,透露着冷静的心意已决平日里看来棱角分明的唇部线条,被一贯彬彬有礼的言语无形中迷惑,从不知这侧面的唇线,不动声色间竟流动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清冷,这却是真的大出意外了。

而那难能可贵的类似象牙白的肌肤,原来一直是有一种沉寂心绪在无言的表达,只不过人们迷惑于美色当前,常常忘记了这一副皮囊下,曾经有过多年特警生涯痛过累过格斗过的坚硬体魄就如同样在别人眼里从来弱不经风的我,一向在鲜血淋漓里蹒跚前行,许多时候,是做着那些没有退路可言的救助事情。

    我不久之前已经知道,阿索的工作轮换很快便会到期,其实如果他想走,也许早些时候便可以离开这个日渐变得嘈杂的矿区了而我,假设没有意外发生,也会在不久后完成这一年来艰辛的沿线锻炼,回到包克图的医院总部,继续从事妇产科的临床医学工作。

当然,在时下中国最是掌握每个人生活甚或命运的叫做“单位”的这种机构里,是没有什么事不可以凭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便是一点点小小的自由或温暖宁静,也可能被随意篡改,所谓规矩规则规定,是没有规律可循的。

便是律法如山,不也一次次的在政治这张网上苦苦挣扎节节败退么?更何况是我等菲薄的微末权益,应该是无有什么所谓的有力保障可信才对    阿索以前曾经戏虐的说过,如果还指望着他能在我出糗的时候飞身搭救,那么就去不算太远处的铁路公安分局找他吧。

我知道那是一处人烟巷陌后的高楼大院,有红旗在不同的季节里高高飘扬,警徽国徽透露着庄严和寂冷,处处是制服男的诱惑身影,不过帅帅的哥哥们也不算是太多时间久了,大家都是些这个最大国企集团里的小小螺丝钉,偶尔跑偏便会铛铛铛的不期而遇,来来往往多了,于是彼此间就透出些亲切的气氛来,国徽警徽的庄严和冷峻,也就自然而然的温和了许多,让人生出些敬畏之余的放松和随意了,却也总不敢造次的,尤其是像我这样胆小怯弱的小知识分子,一个出生来就被专政过的被标记者,牢记读书多了可能会不得人心的社会恶果,在享受着能受教育能工作能正常生活的乐趣时,也不敢忘了夹着尾巴做人的生存要领。

我知道,这片人烟密集,我绝不会去轻易穿越那年山中之六月 爱别离(五)我知道,这片人烟密集,我绝不会去轻易穿越我该是记得,从我上班的路局医院,穿行于一片密密匝匝的胡同街巷,抬手将午后光的闪亮挥退片刻,便会隐隐约约的到了阿索工作的铁路公安分局。

沿途是一处处关系密切勾连的铁路分属部门,有各种各样目前再次想起来,依然让我心生暖意和怅然的名称,你看,什么机务段车务段工务段还有什么供电段车辆段电务段,是不是都在围绕着这一辆辆奔行碾压的铁疙瘩蜂拥而上?然后还有什么从幼儿园开始算起的小学初中高中和专科技术学校,直至医院警局戒毒所,外加那些总少不了的老干部活动中心职工之家什么的,正式的职工加上各路家属,绝不少于十几万人的盘根错节,一个完完整整的小社会,便像混凝土一样填装在众人眼前了。

甚至是一个家庭里血亲姻亲的几代人,都在这一方密不透风的天地里讨生活,这个人家女婿的嫂子的娘家侄子,说不定就是昨天才接你班的客运段新人的未来老公你说,我们怎么样才能逃脱这一张天罗地网游刃有余的捕捉?这也是中国的众多大型国有企业,留在历史深处的一瞥粗略回眸吧。

一个小小的个人,如我这般模样的,无论你有几斤才华还是旷世的深情,投入在这一炉钢铁的洪流之中,都会碳化灰灭的无声无息除了这些公事公办效率极端拖沓的公家单位,散落在三街六巷的,便是流溢出无穷无尽世俗气息的烟火人家。

这样的人间风景,一向是我不舍言明的心底厚爱你看那些朝开夕落的旋花牵牛,它们在走进走出买菜做饭的隔壁嫂子嘴里,只是叫做喇叭花,含着一味鄙薄的忽略笑意于我这个附庸风雅的小妞而言,它却是朝颜,是固执的只能叫做朝颜的花儿,那个清晨带露含苞,暮色中悄然颓谢,将流丽颜色在一晌风中便抛闪干净的朝颜。

相对而言的夕颜,便是明知道这是旋花科与葫芦科完全不同纲不同目的花卉,我依然愿将二者相提并论这夜色里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的月亮花,生来便得了让人怜惜的浪漫资本《源氏物语》里有一段闪瞎人眼睛的和歌译文,让我来不费力气的引用一番吧:(女):白露濡兮夕颜丽,花因水光添幽香,疑是若人兮含情睇;(男):夕颜华兮芳馥馥,薄暮昏暗总朦胧,如何窥得兮真面目?喏,是不是把人的肠子寸寸揉断了又接起来的百转千回?如何能不让我这没事找事就惆怅的姑娘心生感伤呢?。

走过这巷陌人家,虽然阳台上时不时伸出栏杆的拖布,会荡落几处恼人的来路不明的浑浊液体,而楼下几丛野枸杞闪耀着黑的果与灰幽幽的叶,不费几分周折,便可以将那些宿醉的走夜路的,或者就是单纯粗糙的汉子们和狗狗们的便溺隐藏,所谓藏污纳垢,做的好一番不动声色的漂亮。

一排一排红砖青瓦的板房蔓延铺就的铁路职员家属区,被单调乏味的命名为南一街南二街南三街……,连最简单的哪怕起个很红正的类似文革巷建军路的心意,都实打实的欠奉而随意搭建的那些简陋不堪的灶台和棚屋,更是将贫简笨重的生活世象,不管不顾的任意透露。

这时候矮牵牛和紫豆秧也许看不下去了,便默默攀衍,将一些尴尬,在努力撑起的纤细绿荫里一二遮藏再尽情摇落些浅浅的芬芳,哄骗善良的姑娘,好继续在夜风里浪漫或是忧伤夜色黑了些,便会隐约传来哪一家彪悍的女主人风风火火的斥叫声,孩子的哭嚷声,男人的骂娘声。

声声入耳,便是灶火炊烟勾连而起的人间冷暖,混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泔水和二锅头的粗鲁气息也许,还有一些或多或少的罪和恶一直记得男朋友在我还读大五的那年,路过这片人烟稠密的街巷,被两个少年人匕首侧抵颈部血管,说:哥们没钱花了,借点,另一只手熟练的翻出皮夹,搜出了全部家当后先生平静的说:钱拿走吧,把饭菜票给我留下,不然我这个月没饭吃了。

小兄弟端详了一下印有铁路医院字样的一打塑制饭票,痛快的连钱夹一起给塞回了上衣口袋万分庆幸那时候的医生还没有被恨成现在这样,否则这热血方刚的小兄弟,说不得会一刀见血就为民除害了阿索的世界,于我,就在这一片烟火的背后。

有一个在网上读山中文的超级爱我的女孩,曾经问我,那时候,有没有真正考虑过,不顾一切的就嫁了阿索警官?这个问题,是一针见血了我也曾经不自觉的设想,如果阿索和我,是像我的医学院同学那样,毕业后在早晚相亲的路上彼此相逢,也许无论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都可能会是由一场美满的婚礼作为彼此青春的谢幕,也不必再去追问今后的日子会是平淡或者幸福。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不肯早点透露些人生的草蛇灰线,它给每个人画就的路线图,怎么可能千篇一律?于是我和他的相遇,就是一个被男朋友早早绑定人生后续的女孩,和另一个更早就肩负起青梅竹马通家之好责任的男儿间不可雷池逾越的初见。

而作为一直被授以社会家庭道德责任感的医生还是警员,无论是谁,又怎么可能轻易踏破这层贴着道义标签的坚硬?尤其是在这一方烟火浓重的人间道场里然而,我以为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虽然八十,九十年代的大中国,还完全是上世纪的古老画风,一切都恪守着严格甚至冷酷无情的道德准则。

尽管如此,阿索和我,在这些避无可避的人烟堵截和践踏中,都该是有勇气和有力量破冰生还的人当面对困境,如果需要的仅仅是勇气,这个从十九岁起就成为一名特警的检察官的儿子,和这个从出生起就在被专政被歧视的逆境中心意求存的女子,又有什么是需要真正畏惧和不可战胜的呢?。

我觉得,真正的阻碍,是贯穿我们人生的彻头彻尾的冰凉我看电影我读书我听故事,一直以来,我觉得那些荡气回肠舍命鼓勇追求爱情的男女主人公们,他们应该有着一些共同的特质,那就是他们最少是相信自己是幸福的或者是可以幸福的。

他们对现有的人生境遇尚是满意,只需要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来给幸福完美收官了这就像相约而就的一处下午茶,淑女已经到位,精美的茶点也做出了好模样,午后的微风多么善解人意的轻扶,还有那些体面的花花公子,更像是精致的贴面画一样准备妥了出门,这时候,便是需要一炉幽凌香,或是一个门口邂逅的好姑娘,来成就这一场欢会最后的高贵和优雅了。

爱情,对于人生,便是这些幸福完美的锦上添花吧然而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幸福过我觉得从始至终,尤其是现如今,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全民幸福感,我都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大傻瓜人怎么能这样轻言幸福呢?我一时手贱,很low的去百度了幸福的定义,这写在第一条的最大众解释如下:幸福是指一个人的需求得到满足而产生的长久喜悦……。

或者说幸福是意识对自我进行觉知时的满意状态我觉得我和其中哪一条,都不曾长长久久的靠拢过当你心智未开,也许一碗饱饭便是最高追求,可以幸福满满的涕泪交流这也曾经在社会取向的很长时间里,理直气壮的被热捧被灌输甚至被用来专政,忆苦思甜,最初就是从大米饭和小米饭的清香可口开始的。

这里不去说非要让钱钟书舒舍予之流认可饭香胜于书香的道理了,那就扯远了,更容易扯出我一向很不靠谱的犀利文字来我只说我自己吧,简而言之一句话,仅仅吃饱饭,仅仅长得漂亮,仅仅有所学有所知,对我这样矫情的姑娘,就是不能够算作幸福。

我所想要的社会诚义在哪里?我所想要的生活优雅在哪里?我所想往的,光明正大的追求理想,体面做人,又在哪里?你从服于一个机构,一个叫做单位的地方,你见了领导,得低头,得微笑,甚至,得逢迎而你对一个擦肩而过的临工的态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可猥琐的不仅仅是这些,而是你对这一切的习以为常这时候,你其实已经沦落为一个内心低人一等的人了,又何谈什么做人的体面和优雅,只不过是自己也不自知不自明的装模作样罢了!不过这些,也还算可以忍受,大不了我们悄悄的靠边行走,不求前途光明,只做默默无闻就好。

然而,你要读书你要学习你要求知,毕竟,你不是叫做知识分子嘛,虽然年龄小也算是小知识分子,随后你就会发现更大的麻烦来了,做假做假再做假,一系列没完没了的做假足足可以毁了中国的学术界200个来回都不止的做假,被有利可图的人们当作事业,竟毕生之力狂热的追求着……。

于是你郁闷了你无语了你躲在角落里只想保留静静的看一看的权力算了可是奢侈了,你依然逃不出这股力量的野蛮夹裹,你得必须鼓掌必须附和必须赞扬这些已经做假做到信以为真的人们的志得意满,因为,他们已经高高在上,名利双收,成为了社会定义给你的领导和楷模了……。

这可能也导致我们一直是个专家多到满天飞可科学却甚不入流的国家,不是因为你穷你落后你没钱搞科学,而是因为你没有了能够坚守正义,能够真真实实去创造去追求去探索的一代人,只剩下一代又一代拾人牙慧的剽窃者和伪学者。

哈,坻露真相,是要惹翻一船人的,我还是躲起来喝口水的好所以我这从小被儒家诚信正意教导长大的女孩子,注定不可能在现实面前感受到心满意足的温暖安详于是内心冰凉阿索是个比较成熟稳重的人,过早的特殊职业生涯,使他经历着异于同龄人的社会繁杂。

而我,初出校园,便在他的注视下直截了当的幻灭了一切诗情画意的梦想他看着我一年来在现实面前跌跌撞撞,一直以来都是默不作声的出手相帮这样的男子,尽管还是个比我小几天的兄弟,我想我都是不情愿再去深入的接触了我害怕这个社会,总有一天会让我更加的难堪,那些时候,谁愿意让在意的人,一目了然的看清自己的狼狈不堪呢!还不如选择孤独和寂寞!只有孤独和寂寞,才可以遮掩一切在现实面前落荒而逃的尴尬,使我们自己依然能够假装体面,在人山人海的风景中继续保持优雅的前行。

我,需要做这个伪装者于是粗暴的选择了今生不爱要爱,就爱我笔下纤瘦的文字吧,还有我心中永生的热望!这溪头的水是如此清澈洞明,我垂落双足,让涧水发自地底深处的寒,如一把利剑袭杀向我脆薄的心房迫近黄昏,暝烟四合,山谷的劲风,早已失去了白日的耐心和几分惺惺作态的温存,沿山麓扑身而下,掠压着无知的欢暖了一整个午后的山草野花。

一捧不久前采撷的花束,正静静的躺卧在阿索坐立的岸边,再晚一些时候,它们会被我打理为一隅案头的轻柔回忆,在随后几日的深情绽放里,或许会记住一些稍纵即逝的美好这时候夕阳西下,也许真有故事里的神兵天将,将最绚丽最浓郁最惊心的颜彩,正在向天地间倾力的泼霍,于是那漫染整个天际的火烧云,便在几尺眉头,向着广袤无垠的大地悍然前来。

夜色,一步步的紧迫了我一袭稍有些旧色的白裙,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坐在涧石的青色里,不声不响的默视着眼前的河水,听阿索清透的语气告诉我,明天,他就要返回路局警队,今夜,与我告别河水很清,我或许是看到了自己纤离的影子,此刻正在我空洞的眼神注视下,一寸寸的溺落水中,沉入河底。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无声涌来,口不能言,鼻不能呼,脆弱的心搏,正在从狂野的律跳转变为无力的蠕动,这时候,仅存的大动脉搏动,显示着你也许还在透明的水底挣扎,却求生不得明天,我就会告诉我的学生,这就是溺水里“近乎淹溺”的定义,因为你还一息尚存,守着你的大脑皮层里最后的醒,告诉自己,你快要死了。

然后,然后便是彻底的寂灭,无声无息,无痛无伤,你失去一切生命的体征,寂亡在幽深的河底,没有人会再记得你的容颜,你的欢笑,只有一缕水草,一尾游鱼,将你冰冷的尸骸轻柔缠绕这时候,你就是真正的溺亡了,再也不用费力的向大家解释什么是近乎淹溺和淹溺的古怪术语了。

这活生生的死灭,便是最出色的教样夕阳落尽,这涧河的水正在吞没我此生的残躯,纵使我侥幸片刻存活,也逃不脱接下来这一场溺亡带来的致死性打击你看随后而至的各器官功能衰竭,以及大脑皮层的继发性缺血缺氧改变,正在静悄悄的发生,它们会让你的每一个脏器逐渐土崩瓦解,最后肝肠寸断。

你的肾脏枯萎了,你的肝脏碎了,你的心肺布满了腐朽的坏死斑点,因为,你在一场溺亡里无处可去,无路可逃,于是所有的这些曾经被赋予生命意义的组织细胞,它们都不可避免的要败坏而去一片肺叶飘走了,一叶肝脏,还在做最后的留恋,而缩小或肿大的肾盂肾盏,已经绝望的沉入了水底,拖累着一段段藕断丝连的肚肚肠肠,正在像水草一样伪装成了黏腻腻的花朵,却在被揭穿面目后,不得不仓皇离去。

最后就剩下了你的心,你的心,它本来就千疮百孔,这时候更是在每一个孔径里,洒落尽最后的血滴,滴滴绽美,却将生机来丧尽风停了,逼迫眼前的火烧云,也漫卷着山河悄然退去,黑暗,已是永生降临万物在眼前消融了最后的声和光,这个世界,碎为齑粉。

所有的繁华都将变得荡然无存而我,就在这天地间,一同化为灰烬

 石拐山人,包头市石拐山区生长而得名《青山途景》公众号创办人、内蒙古自治区诗词学会会员、内蒙古自治区摄影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自治区登山户外运动协会会员、内蒙古自治区摩托车运动协会会员《六道坝时光》是石拐山人的第77期山水途景及诗词习作,六道坝在呼和浩特市土左旗境内。

同时,本期将我的恩师陈兰平(暖暖)叙事散文《那年山中》第三部分接续刊发;题字:贾才、暖暖;摄影:驴友及山人等喜欢欣赏“青山途景”的诗词、散文、书画作品及山水风光摄影的朋友,请长按关注二维码或在微信公众号中搜索青山途景,查看更多历史消息及接收新的消息,刊发的其他作者的作品不代表《青山途景》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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