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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行(江湖行到底是谁写的)一篇读懂

“真的你是想到我么?还是为小江湖着想?”一瞬间,我忽然发现在我面前的紫裳是一个俏丽无比的女性了。她穿一件银灰黄花发亮的旗袍,露着圆润的两臂,敝着

江湖行(江湖行到底是谁写的)一篇读懂

 

“真的你是想到我么?还是为小江湖着想?”一瞬间,我忽然发现在我面前的紫裳是一个俏丽无比的女性了她穿一件银灰黄花发亮的旗袍,露着圆润的两臂,敝着领子,脚上是一双绣花拖鞋;她坐在梳妆桌前打扮,不时回过头来回答我的话。

这梳妆台是旧式的镜子很小,我不能从镜子看到她整个的脸,但是我在她的回顾之下,时时看到这个现在变成白哲滋润的面庞,我发觉她本来尖削的下颚也丰满了一些了.她似乎没有改去用花布包头发的习惯,但等她在颈部上施好脂粉以后,她除去了那块包发的头巾。

那束像丝绸一样的头发就披下来了一直垂到身后的地上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纯黑,浓郁得似是一个倒挂的瀑布不知怎么,我竟自责:我怎么会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世上竟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女性在我们周围呢?紫裳忽然说:“你不会想到我的。

你只是可怜我们就是我们是叫化子一样卖唱的”“这是什么话,紫裳?”我说:“你祖父这样病在床上,你每天出去花天酒地,我一直照顾着你的祖父,这难道还不能当我是你们的朋友么?”“我很感谢你但是我的事情,让我同祖父自己谈吧。

”我当时告辞出来,心里很有点不高兴,我觉得紫裳已经不是当日我陪她买衣服的紫裳,更不是她到船上来卖唱的紫裳了女人,这是女人!她已经红了,很自然的就有她的架子与派头,这原是每个女人心底都有的一种本能,无需乎学习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的。

• 101~紫裳打扮好以后,就有包车来接出去了对于紫裳的交友,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可是那一天我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细细反省,我知道这是妒嫉但是为什么不能说我是为我们团体嫉妒呢?一个人的理智永远可以为自己作有利的解释。

饭后,我午睡,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何老的房中有人在谈话那是紫裳的声音,下午没有戏而她竟很早就回来了想来她是关念着刚才我同他她提的事而急于要同祖父谈谈的所以我没有进去半个钟头发后,我又过去;紫裳还没有出来,这次我可听见她在哭泣,好象何老在安慰她。

我当然不想打扰她们,所以就出来到戏院去看看戏院门口有许多人在排队购票,里面可是很寥落,老江湖在经理室揭昨天的账,后台没有人,演员们都到外面去化钱去了戏院是永远有两付面目的怪物,正面是灯光辉煌,衣饰缤纷,热闹活跃的场面,反面则是灰黯空虚肮脏疲乏的空气。

舞台上这时只亮着一盏电灯,有两个工人在改动布景,发出单调咳嗽与剥啄的敲击的声音垂着的绸幕像是没有化裝的妇人的面貌,绸幕上是黑鼠牌纸烟的广告,这是用黑绒缝缀上去的图案与字句,反面看起来像是长在皮肤上的疮疤。

我上去望了一望就退了下来,下面堆满了布景的片子与道具杂物,在阴暗的光线中好几次都同我相撞我开亮了一盏灯突然我看到板桌后面一缕烟雾,我过去一看,发觉后面有一架帆布床,有人躺在那里,过去一看,不是别人,是小江湖。

他嘴上吊着纸烟,地上放着酒瓶,好像没有看见似的不理我“小江湖,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还是不理我,我发现他已经有点醉了“这算是干么?”我说着一把把他拉起来“你管我么?”他说着才转过挂着红丝的眼睛来看我。

他说:“是你,野壮子?”“你这个样子,是希望活观音嫁给你么?”“我看她跟人到酒馆去喝酒,为什么我不能喝酒呢??”“但是她并没有喝醉,现在正同她祖父谈你的事情呢??”我说:“披上衣服,让我带你外面去走走”。

我说着把放在旁边的衣服交他,挟着他从台后出来到了外面,排队购票的观众都对小江湖注意,小江湖也没有理会戏院门口有买酸梅汤的,我买了两杯叫小江湖喝尽,于是我带他到一个茶馆里,让他洗一个脸,喝点茶,这样他才清醒了许多。

我说:“我已经同何老谈过了,他并不反对把紫裳嫁给你,可是他不希望紫裳在江湖上混,他要老江湖会帮你购置几亩田,你成家后去种田去”“真的?”小江湖高兴地说:“这正是我的想法走江湖卖艺,我早想过了,一辈子不会有出息。

你看我父亲,几十年来还是这样”“所以问题不是何老,而是紫裳,你相信她肯放弃她这样发光的热闹生活去过庄家生活么?”“那么你说怎么办?”“没有办法等她同她祖父谈后再说”我说:“小江湖,不•103·瞒你说,我也有同你相仿的经验,你想不开也还得想开。

”我用以前舵伯劝我的话劝他说“可是,我……我……”“你应该去玩玩:找你高兴的去玩“我说:“但是,事情也许没有绝望,回头我看到何老就会知道如果成功了你也不必太高兴你以为种田是容易的事情吗?也不容易,像你那样从小跑码头,一到田庄里,也许两天就厌了。

紫裳做你老婆,我也不相信是一个好的管家”“那么你是不希望我们成亲的”“你父亲也不希望,不过为你的欲念,我们都愿意帮你实现就是”我庄严的说小江湖愣了一下,望望我又望望茶杯:两眼一呆,突然伏倒桌上,竟似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女人,你又不是女人,这么大个儿”我说:“起来,去玩玩去”恰在这时,外面有几个班中团员进来,我就招呼了他们坐在一起,我说:“你们从那里来?”“大明旅馆”“干么?”我说“高陛在做庄”“你们输了?”“我们正想去借钱,你借我们一些么?”

“我看我有多少钱”我说着从袋里拿出我的皮夹子,这些天我一直没有花钱上次分给我的钱都在里面,一共是三百几十元,我把一百块给小江湖,其余的平均分给他们二个人,我说:“•104“你们带小江湖一同去玩玩吧情场失意。

赌场胜利,你们跟他打包,输了不必提,赢了可先要还我”“你也一起去吧“我还有事我一去怕不会好运气了”我说着就走出茶馆,我说:“我把小江湖交给你们了”离开他们,我叫了一辆洋车就回到江滨饭店何老的房间是静悄悄的,紫裳已经不在,我轻轻的推门进去,看床上的何老仰着睡觉,我正想退出来的时候,何老忽然微微一动问:。

“谁呀?”“我”“我正想找你谈谈”“我也想知道刚才紫裳怎么同你讲的”我说:“老江湖昨夜也同我谈起过,他说他也并不十分同意这门亲事,请你不要以为不好意思拒绝,而要紫裳答应他们”我想刚才听见紫裳的哭泣,怕是何老在劝诱她,所以先说了出来。

“我自然要问紫裳自己的意思”他说:“现在已经决定了,这次戏演了以后,请你一定带她到上海老舵地方,老舵一定会好好替她安排的”“为什么说要我带她呢?”我说:“你自己难道不同去么?”“我么?我不会活到那个时候了。

”“这是什么话呢?你现在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过,我活到现在已不是短命,只要有着落我死了也很安心“这是回光返照,回光反照!”他叹口气说:“你不要为我难的”“她是一个好孩子,很好很好,比我想她的还好”“她一定不喜欢嫁给小江湖么?”

•105“她知道舵伯么?”“她不认识他,还是听我说起过”“那么她愿意去,是不是为要听从你的意思呢?”我说:“我所想到的是她或许会喜欢一个这里每天请她吃饭的人了”“没有没有,”何老嘴角露着骄傲的悠笑说:“她比你想她的要好。

”何老于是又说:“我怕的就是这个,一个穷女孩子,一旦到了城里,很容易马上喜欢上那些有钱少爷的,但是她没有”何老的话马上使我想到葛衣情,葛衣情是多么不如紫裳呢?但是葛衣情有一个母亲,这个又是多么不能同何老比呢。

何老忽然伸出他细长干瘦的手,对我摇摇说:“你到这里来,坐在我床边同我谈谈”我走到他的床边,为他盖好被角,我说:“今天你醒来太久了,休息一会吧”“我就可以永久休息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他说:“你愿意老老实实告诉我么?”。

“自然,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对你撒过谎”“那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在喜欢紫裳呢?”“自然,我们这里谁都喜欢她的”“我是说,非常非常喜欢她,假如她愿意嫁给你,你愿意娶她么?”“啊……”“你说老实话”“我没有想到这个。

我一直没有想到这个”“我告诉你、她今天同我说了,她一直是钟情于你的”何老忽然拉着我的手说:“她叫我不要告诉你,但是我没有法子不告诉你,你知道我也许很快就要去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也• 106是天意,老舵现在等于是你的父亲,他是我的好朋友;紫裳又喜欢你,这不是天意么?她是一个好孩子,我希望你会好好待她,爱护她,不要辜负她……”何老说到这里突然咳嗽起来,我拍拍他的背;起来倒一杯茶给他。

我马上想到刚才我听紫裳在房里哭的原因,难道她真是一直爱么?而我竟笨得连这个都不知道何老喝了一口我递给他的茶,又说:“我不要你勉强答应我,这究竟是你终身大事我也不喜欢你现在答应我了将来有负于她不过她以为你一直看不起她,你没有把她放在里……,她也许不够配你,但希望你不要让她以为你看不起她……”何老又咳嗽一阵,忽然喘起气来。

“我怎么会看不起她,我一直觉得不够配她;我还以为她以前同小江湖很好,现在……”我的话没有说完,何老的面色忽然变了,他喘气越来越急我又给他喝一口茶,他突然握着我的手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他的手原是非常干燥,这时候竟都是冰冷汗腻了,我叫:。

“何老,何老”他没有理我,一阵痉挛,手一时握得很紧,我粗壮的手指竟被他握得痛了起来,这时我看他额角汗流涔涔,像是拼命挣扎一般的,突然他放松了我的手,吐出一口深长的气,脸上浮出微微的笑容何老就这样死了我跪在他的床前,拍拍他的手说:

一瞬间,我握着他的手,竟像小孩子一样的哭了起来“我会好好爱护紫裳的”•107*(二十一)何老死后,丧事都是我给他处理的原因是戏院广告已出,票也已预售出去无法领演大家都要上戏,只有我有自由;自然,别人在有空的时候也轮流来帮我忙的。

何老停丧在一个叫紫云庵里的尼庵里,尼庵离旅舍较远,我为管理便利,所以就搬到紫云庵里暂住几天头三夜我们请了六个尼姑念经散戏了以后,戏院里有人同紫裳同来,但別人陆续散了,劝紫裳回去,她总不肯走她一定要同尼姑一同守夜,她一到灵前,总是一直流泪,呆坐在一边。

没有一句话,她全身孝服,没有一点化装,但这不但没有減少她的美丽,反而在美丽中添增了庄严高贵的成分我在当时没有反省我这种感觉,可是在久久以后,我发现人的精神因素是常常这样在改变外貌的也就是为什么那头戴刺冠鲜血满面的衣服楼褴的耶稣像始终在我们心上有美丽的印象 了。

对于我这样一个不了解紫裳可以有如许高贵的深清的人, 紫裳真是显得说不出的神奇连续三夜,紫裳一直到天亮才回去,第四夜,老江湖怕她病倒,一定要她一同回去我也随着老江湖劝她,她总算顺从了我们的意志但是第七天她又一定要守夜,那里的风俗,要供七七四十九天才取消灵帏,每逢虞期我们都请了四个尼姑诵经。

紫裳则一定要陪着尼姑守夜,我因为住在尼姑庵里,夜照也睡不着,所以也总随便问庵里借佛经看看去陪陪紫裳我•108.并不诵经,只是随便看看,在暗淡的跳动的烛光下,听着尼姑的诵经声,伴紫裳过那阴凄寂寞的长夜,实在是我生命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种新鲜的空气,我手中的佛经,记得是一本愣严经吧,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一种书藉,起初只是随便似懂非懂的解闷看看,但慢慢我竟由好奇而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兴趣。

紫裳全身孝服,只是失神地庄严地坐在那里,究竟她在回忆过去,还是默祷未来,我无从知道,亦不敢问她,在偶一顾盼之中,我不免要对她注意一下,我觉得她实在太不同于普通的女性了我没有去戏院,实在无法想象她究竟这几天是怎样演出的。

大概是五虞的那夜,小江湖也在庵里,他似乎有很想劝慰紫裳的心情,我于是就推说疲倦要先就寝了紫裳忽然破例的说:“你再坐两个种头怎么样?让我在你房里睡一会,回头我起来,你再去睡去”这当然是无法拒绝的事情她就寝后,没有一会,小江湖也就去了。

我知道小江湖是很失望的而我忽然想到,如果以追求女性来说,这是多么不是一个时机当紫裳满心哀悼何老的时间,对于她的安慰怕只有对何老表示哀悼是最讨喜欢的事了小江湖对何老没有特别的接近,当然难怪他没有这种情愫,而他又是不会矫作的人。

我一直没有想去讨紫裳的喜欢,在整个戏班中,工作与生活,使我与何老一直在一起,而何老的音乐天才与性格,又正好被我所欣赏,他的丧事又落在我身上来为他处理,是这样一点一滴的因缘,造成了紫裳对我的倾爱而我在当时竟毫无所知,这也可以说我的心理状态是完全被何老所占据着,而生死。

• 109的问题使我又一次感到人生是多么渺茫呢?我曾经经历过父亲的死,但是他是神经错乱死的,他长时期对母亲折磨与对我无理由的脾气,当时已经使我有了反感,他的死在我感情上的负担似乎还轻于我的责任而何老的死则纯粹是我感情上的负担。

中国传统上父子的关系,实在太密切,我对于父亲一切的奉侍与牺牲,他认为都是我做儿子的本份,他无须客气或感激,而我也认为对他的孝侍是我必须做的责任这也许是一种好的制度,但也就减少了一种由爱心自发的动力何老在舞台工作上对我的启发,在音乐上同我的合作,在生活上对我友谊的联系,使我在感情上对他有自发的爱心。

而我的爱心在他则认为是一种破格的恩惠,他由衷的对我感激而信任这所以他的死在我竟比我父亲的死还要使我哀伤了一切我父亲所不了解的,愿父亲在天之灵对我原谅吧一切人间的爱都当以友情为基础,而一切其他的爱往往因超过友情而毁灭了友情,这因只有友情是以自尊尊人为前提,而父子夫妻的爱情,往往就突破了这个前提。

父亲使我变成能无用的人物,而何老则使我变成万能有为的人材,当我了解这些以后,我就有勇气说我对何老的侍奉的自愿竟远过于对我父亲的侍奉可是社会是无法了解这个,社会可以解释我因为要讨好紫裳而故意这样矫作,社会可以解释我因为要征服紫裳的心,因为要从许多人手中抢到紫裳而这样做。

而这是我无法说明与洗雪的因为,事实上,紫裳真的竟完全倾向我了五点钟的时候,紫裳从我房间里出来,我在庭前碰到她,她说:•110*“怎么一睡睡得这么久,天都快亮了.”她抚搅她乌黑的长发说接着她要我去睡去,由她轮流来守夜。

我说:“索兴等天亮吧,我陪你吃了一点早点再去睡去”就在这阴暗的前庭,她乌黑的眼珠反映着淡淡的星光同我的视线接触时,突然,她投在我怀里哭了,没有比现在我叙述时要更清楚,这是几十天来她第一次在哀伤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突然看到她周围的空虚与心灵的寂寞,而发现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许多事情,在隔了许久以后,我们会非常清楚,在当时则是糊涂的假如我那时候对紫裳表示了情爱,紫裳就马上会是我的人了可是在隔了许久以后,她也许会觉得她并不是爱我,而是我借她心灵最空虚的时候侵人进去的而我的当时,竟没有填补她心灵的空虚。

这不能说,我当时还并不爱她,也不能说我当时心灵还是充实着对何老的哀伤这是因为我已经不是初恋了我想世间的人对我会有同感的:一切被爱情的毒汗烫过心的人,对爱情的乳蜜往往是不容易吸收的这正如种牛痘的人不容易出天花一样,一种奇怪的抵抗力在我的心灵抗拒;使我对面临的爱情轻轻的疏忽过去,等到我发觉的时候,这爱情也就不能捉摸了。

我当时安慰着紫裳,劝他到灵堂去,但是她说:“为什么这时候问我呢?”我说:“我正想在丧事过后同你细细的谈谈”“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祖父在临终时对你说过什么?”“但是我现在想知道了”她说:“现在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我应当知道怎样处置自己了。

”·111.她说着走下了庭沿,坐倒在石阶上.天色已经微白,檐前响了雀鸣;院中有一株不高的木樨,在料峭的风中滚下点点的露水这时候,我发现紫裳正披着我的床上一条黑色的毯子,她裹紧一下毯子说:“你也坐下来吧”。

就在我坐下去时一瞬间,我看到她直垂到地上的像瀑布—样的黑发这是我在上次同她谈话时见到后一直没有注意到过我坐在她的身边,她说:“你冷么?”说着她让出一半的毯子披在我的身上她说:“是不是祖父要你带我到上海舵伯伯地方去呢?”。

“是的,这是他的意思,他说你也愿意的”我说:“他不喜欢你在戏班红下去”“他一直是这样想”紫裳说:“当初他有些朋友很有意思要我学些玩艺,他不肯,后来我们没有办法,他也想跟人去跑跑码头,但是他不愿离开我,所以我们会弄到卖唱乞食。

要是老江湖不想收留他,他也不会放我一个人去加入班子的现在他去了,还是剩我一个人,我还是要活下去…………”忽然拉紧一下毯子说:“我常常听他讲起老舵,究竟他是什么样一个人,我跟你到他那里,要过什么样一种生活呢?”

“这个只有在你见了舵伯以后才会明了,但想来不会是戏子的生活了”“祖父不愿我过戏班子生活,因为他见到我母亲,见到他同辈的一些卖艺的女人,难道我不能够同她们不同么??”“那么你是想现在的生活了”“假如舵伯不喜欢我,假如我不喜欢过或不会过另一种的。

生活那我就只有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了”“像你这样聪敏,没有什么生活不会过的,只要你有耐心“你以为我应当嫁给小江湖去过种田的生活么?”“啊,这个,这是要看你对小江湖怎么样?如果你爱他,为他你就什么样的生活都能过了。

”我说“这在女人是可以的,在男人就不一样了”她说:“男人是只顾目的不择手段的”“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大概知道我父亲同母亲的事情”“知道一点,但是并不详细”“父亲才真是为母亲放弃他愿意过的生活去种田的”她说:“但是种了田以后,母亲倒慢慢习惯了,父亲则始终认为母亲害了他一辈子不能出头。

他一直不愿意过种田生活的”“你的话使我更不懂了”我说:“好像你祖父是觉得你母亲过不惯种田的生活,才……”紫裳这时候忽然禁不住笑了她说:“那么祖父并没有同你仔细谈过祖父始终是爱护我母亲的,觉得父亲对我母亲不够好,他唯一觉得母亲不对的,是她竟跟着我父亲仇人方面的人走了。

”“她是跟谋害你父亲方面的人走的?”我奇怪了“祖父起初以为母亲会回来的他在五年以后方才相信母亲真的不会回来了,这时候祖父才对母亲失望”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在回忆何老所谈到过的关于她母亲的话,但是这实在太少了。

“祖父的爱我是神圣的,他讲过所有江湖上出色的女孩子,他所知道的都没有好结果,所以他从来不许我学什么玩•113·艺,一定要我到小学校读书,只许我随便唱唱歌可是后来穷下来了,母亲一直不回来,我还是要卖唱过活,这真是命运注定的。

”紫裳说完了又拉紧一下毯子,这时候我又意识到我与她是裹在一条毯子里面;晨寒斜峭,我打了一个寒噤;这时候,我顿然想起何老同我谈到紫裟一直在爱我的话—瞬间,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勇气要向她表示我心里对她的爱慕,我为她裹紧了一下毯子,我说:。

“紫裳……”但是,我没有说下去,好像是院中的雀鸣提醒了我,我是多么不配去爱紫裳呢!我忽然想到了葛衣情,葛衣情离开我的时候说要嫁给一个读过书的人,那么今天我竟就以这个资格在抢小江湖的对象了这使我有一种奇怪的自卑,不管小江湖将来是不是会像紫裳的父亲一样的怨恩种田的生活,但现在至少他有勇气为紫裳完全改变了生活,而我能献给紫裳什么呢?要是小江湖没有托过我,我还没有什么,如今我已经受了小江湖之托,我在心理上道德上好像就失去了对紫裳求爱的自由了。

自然,这都是事后所分析的理由,而理由都是人造的我后来也曾自责地对人谈到我的愚蠢有人就说假如何老当初不告诉紫裳在爱我的事实,我也许就有勇气表示了我细想这句话也很有道理,因为好像这一开口我的命运就此定了如果这是逢场作戏随地调情原是没有什么,偏偏我是这样敬爱何老与紫裳的感情。

有人还说我当时还是太年轻,没有想成家立业;也有人说我年龄太大,考虑太多,我细想这些话,也觉得都有道理但如此复杂的情绪,分析往往是愚蠢的事情诸凡曾经被爱情的毒汗烫过心的人,都会知道他对于爱情的乳蜜也缺乏吸收的能力了。

人心往事同吸墨水纸一样,吸了油腻以后,他•114无法很快的吸收水了天色已是亮了尼姑的诵经已经停止我说:“紫裳,我们到里面去吧”(二十二)日子过得很糊涂,我一直没有想到我们在大舞台的演期等丧事过去,将何老的灵柩停到一个义庄里以后,我才知道老江湖已同大舞台延长了合约。

本来我以为很快的可带紫裳到上海付托舵伯的事情,无形中就延搁了许多事情真是无从解释紫裳的发红也是一件莫明其妙的事情,头脑科学的人想对什么都要求个理由与原委,这并不难可是任何一个会赌博的人,都知道牌的顺利与不顺利是一种不必求理由与原委的事情。

我很难描述紫裳在舞台上的风姿,不过在我现在可想的印象之中,似乎说一句话已经够了我们的表演,实际上是一个杂要团,谈不到什么艺术与高贵的情操而紫裳的风姿好像就将整个的气氛转换成一种不是江湖上卖艺的玩意了这决不是我或别人教紫裳的,也不是紫裳自己有意识的这样表演。

我们可以说紫裟心灵里有那么一个因素,我们也可以说紫裟的外型是这样合适于舞台与合适于这样的角色,一个人走红正如赌博的走顺,怎么样赌法,就会怎么样来,用种种解释总是徒然的,然而人竟是无法放下这个解释的要求,我随着智识与年龄的增加。

对于这个迷始终有不同的分析与解答也许所谓最基本的原因则是一个简单不过的一个暗示这暗示,就是她的外号“活观音”是这个简单的符号催眠了紫裳——要是复杂的教条或别116.种的暗示我相信她一定是无法感应的而观音竟是她从小所熟识与想象的一个观念。

我还可以想到在何老丧事的尼庵中,那观音是男性的佛像,但是给人们的想象竟都是女性的我无法了解紫裳对于观音有什么想象,但可以了解她的想象也竟是一般观众对观音的想象而这活观音这个简单的暗示竟也催眼了全城与各乡的人民。

而这绰号的来源又是多么偶然呢:迷信是不科学的事情,稍微有一点知识的人都会讲这么一句话,但是世界在二十世纪的社会中,人们竟并不能完全没有迷信,而许多科学界的人士有时也固执一二种迷信的戒条,这也可见迷信也许竟是属于人性的人。

有人说这是落后民族落后社会的东西,我觉得这是非常肤浅的见解在我的人生经验中,我发现迷信是人类在不定生活中的一种均衡精神的力量我们只是说落后民族或落后社会的生活较不安定,所以迷信容易普及,可是迷信并不是落后直接的产物。

在动乱的时代在战争的年头,在所谓进步的民族与社会的人群里,迷信往往是非常普遍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草莽英雄,那些走江湖卖艺的以及作投机与好赌的绅士们,他们都固执着一种奇怪的迷信的后来我知道紫裳的母亲喜欢念经,她还在家里供着一个观音的瓷像,这瓷像是一个老尼姑送给她的。

紫裳母亲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这个瓷像这也许是心理分析专家的材料可是我在这里提及的,倒只是一个问题,假如这瓷像也就暗示了紫裳以后的前途的话,那么为什么不能说是前定的命运呢就在我们同大舞台合约延长的期间,紫裳同我突然接近起。

来她喜欢同我谈话,喜欢同我谈她的祖父,喜欢我告诉她我的经过与对于各种事情的想法我一直没有对她表示情爱• 117*也并没有也无法回绝外面的应酬虽然有许多有钱,有地位的人在追求她,可是我知道她真是没有把任何人放在心里的。

何老丧事结束后,我就夜夜到散戏才同老江湖紫裳一同回旅馆,有时候老江湖同院方有事接洽,紫裳要同我先回去,我总想等老江湖同走紫裳已经太红,我常常同她在一起是非常遭忌的这对别人并没有什么,可是对小江湖,则是一件时时使我难过的事情。

这种心理内疚也使我怕同小江湖单独在一起,几次三番我都想对小江湖作一个详尽的解释,但是真不知道怎么说起,而小江湖对我的态度,似乎猜疑越来越深,我更觉得我的解释是很难得他了解了于是有一个下午,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天紫裳已经出去应酬,老江湖也在戏院只有我一个人在旅馆里,我好像并没有作什么事,只是在房里在翻当天的报纸小江湖带着三分醉意直闯进来,我知道他来意不善,想特别和气的招呼他,可是他没有等我开口,就先说:“你好!”

“怎么样!小江湖”“你自己同紫裳…………哼”“你听我讲,坐下听我讲”可是小江湖竟一拳打在我的胸膛,后面是一个单人沙发, 我就坐倒在沙发上了接着小江湖就扑到我的身上,挥起拳头 打我的头部,我当时接住他的拳头,用双膝把他的身躯推开, 他第二次扑过来的时候,我就用两只脚对他踢去,他一后退,没有几步就到了床边,他就站不住,斜倒在床上了。

这时候我就跃身过去,想按住他假如我力气同他的力气的比例是舵伯与我的比例,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可是我们俩的气力同是相仿的我从小以壮•118·健有力自负,但是读了几年书竟完全不同了他的先天并没有我壮键,但他练过技术。

所以我并没有能将他完全控制我想使他的手足无法施展,我用我的身体尽力压在他的身上可是当我控制到他的双腿的时候,他的手就活跃了于是我腿股上突然感到了热,我发现他手上正握着一把带血的刀子我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一只手摸我的腿股。

我把满手的血给小江湖看;他突然颤了一下,他手上的刀子放松了刀子落在床上,我就退到沙发上小江湖一时似乎很惊慌,不知道是走好还是留好我说:“不要走,帮我包扎起来吧”这时候外面的茶役来问有什么事我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小江湖来看我的创口,他说:“不要动,我父亲那里有药”小江湖出去了,在老江湖房内找到药回来的时候,我的两块毛巾已经被血渗透了但是他是要技艺的,他懂得怎么样治伤,他很快的用一种药粉为我敷上,给我包好,他一面收起了。

床上的刀,一面说:“想不到你并不是我所想的脓包”“怎么?”“我以为你也只是一个暗箭伤人,口蜜腹剑的人呢”“怎么见得我不是呢?”“你并没有叫救命让警察来捉我”“因为你并没有想谋杀我”“老实说,我是想来杀你的。

”“那么为什么不呢?刀子就在你身上么?”“刚才我喝了酒”小江湖忽然自责地说:“我看见你手上的• 119.血,忽然想起我父亲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是句什么话”“他说:不要相信女人的话而背叛你的朋友”“女人的话?紫裳对你说什么了?”

“她同我说,她喜欢的是你,你要在我们演完戏以后带她到上海去结婚了”“假如真的是这样呢?”“那么你应当早告诉我,不应当背里使坏”“那么我现在把什么都告诉你你会相信我么?”小江湖这时候才静下去,听我对他的解释。

我把一切经过告诉他以后,我还告诉他我同葛衣情的事以及舵伯怎么样教训我的种种,我还告诉他紫裳与母亲父亲的故事,最后我说:“我的父亲是安详的农夫,我一直想有个我所喜欢的太太过清苦安定的生活的,但是现在我反而不想这么做了。

你怎么会想去种田呢?我相信你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为何老的要求,而你想占有紫裟,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你相信将来不会像紫裟的父亲一样,要一辈子后悔么?”式饶爸小江湖听了我的话,略略有点感动我说:“我不敢说我一点不爱紫装:但是我从未表示。

我觉得我的责任,先应当让她见到舵伯以后她有她的前途,也许她会喜欢我,也许她到了上海,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就不会再爱我了我们都是爱她的人,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发展呢人类的爱情往往要毁坏所爱的对像爱花要采折到花瓶里,爱鸟要提它到笼子里,这是愚蠢的。

可是更愚蠢的是爱了女人想同她在一起因为这不但是等于把花插到瓶,鸟关在笼里,而是等于把自己同花一同插在瓶里,把自己同鸟一同关在笼里一样的措置你还年轻,你正需要自由,把心境放宽一些你就会可以•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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