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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可以这样铆工(铆工和焊工区别在哪)

此时再试图回头,回到虽然闭塞但却温暖厚实的泥土中,却早已无路可退了。这样想着,鼻息中竟隐约有一股泥土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却又一下变成了冰冷的空气。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站在寒风中一时失却了方向。

居然可以这样铆工(铆工和焊工区别在哪)

 

编者按:这小说就像它的题目,于无声中听惊雷用一个于世无声小人物琐碎平淡的生活表象,映衬了人之于环境的普遍困境生存的困境和精神的困境小说看到一半,我脑海中浮现出了:阿城、方方、铁凝、池莉、史铁生、汪曾祺、迟子建等人的名字。

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痴迷于现代小说时所看到的一些作者名他们来自那些叫《小说选刊》或现代小说选编之类的书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人名和刊物的分量,近几年接触文学圈才知道,《小说选刊》是中国小说界精华中的精华,这些人物也是中国当时甚至现在文学界中当仁不让的翘楚。

这个小说的水准不输于那些作品如果那些作品代表了当时中国小说的最高水平,这篇《知了猴》一定也可以和它们并驾齐驱与之不同的是,那些作品后来让我看得厌烦了因为它们的作者缺少真实的生活体验,而让我感到了其中的虚构和虚浮。

而《知了猴》的作者,则因身居草根的切身体验,让作品有了对大环境把控的适度,和对小细节刻画的精准,再加上其对各类人等面貌的丰富呈现,和对苟且生活中微小美好的体露,都让我对作者未来的作品产生了更多的期待闲话少说,请看正文。

知了猴一邢立伟一手拿笔记本,一手端水杯走进来休息室,里面正乱作一团先是张建问嚼着油条的魏安红,大姐,说个谜语给你猜猜?魏安红口齿不清地说,滚一边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张建说很简单,大姐你这岁数的铁定都知道,而且见得多了。

他边说边做出要跑的姿势,问什么东西越摆弄越粗,越摆弄越长,越摆弄越红?魏安红听了没说话,把油条往桌上一扔,伸手薅住了他的耳朵我就知道这熊玩意没好话,我见得多,我见得能有你媳妇多?有人跟着起哄,拍着桌子喊,连他的一块看看。

张建扭着脖子嚷嚷,你们这群流氓想哪去了?我说的是油条这下更乱了,好几个吃油条的一起扑过来动手邢立伟看了一眼张建,说你小子一天不挨修理就浑身痒痒是不是?别乱了,开会有点拥挤的休息室这才安静下来,可他接下来的消息马上又把这份平静打破了。

这个月要扣工资!天天干活还扣工资?效益不好?效益好的时候怎么没见多发?一不好就扣工资,这样的官我也能当怎么个扣法?本来就不按工资标准发眼前这个局面,从厂办来的路上已经在邢立伟脑子里预演过了他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安抚,厂领导们坐在办公室里喝着浓茶,抽着香烟做出的狗屁决策,最终还得通过他们这些兵头将尾传达到最底层。

自己既要维护上面的决定,又得拿出和大家同仇敌忾的态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简直比他妈两头受气的小媳妇还难邢立伟告诉大家,具体怎么扣还得等厂里那帮饭桶算出来,先别急接着话锋一转,至于现在干多少活,其实大家心里应该比我有数,总公司改扩建完成后,咱哪有过大活?再说了,发不出钱的不光是咱们,热线厂已经连着扣好几月了,家里有热线厂的应该都知道。

他左一个“应该”,右一个“应该”,满心希望面前这些人能尽快承认并接受这个“应该”的事实早听说钢材跌成了白菜价,炼得越多赔得越多,但还不能轻易停产,据说那样成本会更高个中道理专业而复杂,对他们这些搞工程建设的人来说是笔糊涂账,但日子不好过的迹象早已如乌云压顶笼罩多时,连街上卖水果的小贩都在唉声叹气说生意难做,何况这些一口大锅里搅勺子的人。

传说中的狼看样是真来了,可要让大家都承认“应该”接受却也不那么简单接刚才的话头,有人说人家热线厂常白班的都能歇大礼拜,咱一年到头要上多少个班?张建听了马上站了起来说,前年按8小时一个班算下来,连加班我上了四百个,差不多顶我在炼铁干维修的大舅哥两个,可拿钱也不比人家多。

邢立伟暗松一口气,有了攀比,引出讨论就好火药卷进纸里是爆仗,爆炸了能伤人但要散开摊在纸上,点着充其量是一团烟火他冲张建说,少说这些没用的,你有本事也调炼铁去正要说这事呢,厂里的意思是反正工作量不足,班里可以安排轮休。

这是个好事,钱少了,咱起码还能落了轻闲具体怎么轮法班里定,大家伙商量一下几年前,厂里进行了工资改革,保留职工档案工资的一半,其余部分和效益工资一起核算,这在他们这种企业已经算是大动作了这项政策的直接后果是人们渐渐放弃了节假日和大礼拜,不用强制,也无需动员,因为效益工资按每月的出勤工时算,歇一天就少一天,加班加点反而成了变相福利。

后来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制度的能量如此巨大,能四两拨千斤,杀人于无形现在终于又能歇班了,大家心里反而犯开了嘀咕,刚才还吵成一锅粥的休息室一下没声了邢立伟点将,戚子华,你先说说戚子华是副班长,先被问到属题中应有之意,但他的回答却很干脆:怎么都行,我没意见。

若是不熟悉的人,很可能会从这样的回答中嗅出点不和谐有时候,“没意见”说不定恰是意见很大,大到都懒得跟你提了厂里人都知道,论技术、资历,戚子华本就压邢立伟一截,这差距连邢立伟本人都不讳言每次从厂办拿回图纸看都不看就交给戚子华,让戚子华先看透了,捋顺了,他再按戚子华制好的施工顺序图安排活。

这样看来,人家岂不更有理由和资格在某些事上不屌你然而在邢立伟眼里,戚子华这样的回答却让他丝毫觉不出有什么别的味道他太了解他了!戚子华成为这个班的副班长时,邢立伟还只是普通班员当时的班长是孟凡杰,和戚子华是技校的同班同学。

他们所学的铆工专业,是一个类似木工技术的铁匠活多年后,他们还都记得技校那个过早谢顶的班主任,在第一次专业课上对此做的一番解释他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么几个子:铁匠短,木匠长然后随手抹了一下光滑的头顶,问谁知道这话啥意思?在很多同学为老师头顶上留下的那倒粉笔末发出的嗤嗤笑声中,戚子华站起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说铁匠下料都宁短不长,因为短了还能通过锻造延伸,长了再截断就很麻烦;木头恰恰相反,长了锯短容易,短了就等于废料班主任赞许地点点头,说坐下吧这位同学,你应该成不了废料!他接着说,同学们将来要干的,也是我们即将要学的这个铆工,用到的材料别看都是些硬邦邦的铁家伙,可对付它们的都是机械和火焰。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再硬的钢板、钢梁在速度和温度面前,其实比木头还要不堪一击,所以才有此一说也许正是这个巧合,从小跟木匠爷爷长大的戚子华很快显示出过人的天赋,不管多复杂的图纸,他搭眼一看,三视图的大样基本就在脑子里成型了;再稀奇古怪的工件,经他在油毡纸上左描描,右画画,再顺着线切下来,组装起来极少有误差。

他们毕业进厂时,技校生还是香饽饽,那些六七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工人大都文化程度不高,靠经验和一把力气干了几十年眼看着过去需要反复修整、拼接多遍才能找出的弯头角度,被这些毛孩子用什么“函数”一算就能轻轻松松拼出来;过去几个人拖着皮尺量半天都量不准的尺寸,被他们在计算器上摁几下便能准确无误。

老工人们很快认识到了知识的力量,也很快熟悉了他们这一批里的佼佼者,戚子华被老工人们一致看好但老班长退休时,继任者却是孟凡杰孟凡杰的业务虽比不上戚子华,但班长需要的是管理能力,技术好的更应该让他少分心,专心钻研业务,就让戚子华干副班长吧。

厂长在讨论这个铆工班班长人选时所说这番话,任谁都挑不出毛病厂长就是厂长,不服不行,看问题高屋建瓴、顾全大局,岂能同一般群众一个见识?但私底下也有一种说法,说厂长和孟凡杰是牌桌上的好友,此任命有任人唯亲之嫌。

但牌友算不算“亲”姑且不论,即使算,还有个任人不避亲的说法呢所以这事被大家嘀咕了几次后,也就成了普遍接受的事实厂长是牌迷,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还是副厂长时,他在工地分管安装施工,中午吃完厂里从职工食堂定做的蒸包、鸡蛋汤,总还有点休息时间,他也要乘机招呼几个人开上一局。

简易铁桌铺上报纸,一人搬只油漆桶围坐一圈照样玩得不亦乐乎,纸牌摔得“啪啪”作响,好几次开工的点都过了,他都没意识到,直到陪他的人忍不住提醒说,厂长,要不打完这把算了吧?他还意犹未尽,问怎么了?对方指指手腕上的表,他才恍然大悟,说他妈的这么快,到点了。

孟凡杰是他固定的牌架子,不但白天陪练,经常下了班或是晚上加完班不回家,到他办公室或是找个茶楼之类的地方继续开战孟凡杰最早也邀过戚子华和他一块去,可戚子华对打牌实在提不起兴趣他一直无法理解这种游戏为何对一些人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这可能与他牌技太臭有关,一坐到牌桌前,他的机灵劲便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完全就是一个呆瓜,不但记不住对手的牌,甚至连自己出过的牌也是出完就忘,更别提和同伴之间的配合掩护了要说不投入吗?每次打上几把,整个人像经历了一场紧张的考试一样晕头转向,甚至到睡觉时满脑子都还有纸牌在飞舞。

这样的游戏让他觉得远不如躲在宿舍看看书来的惬意,便明确拒绝再去充当牌架子这也同样又让孟凡杰百思不得其解:挺聪明的人,怎么就学不会打牌呢?试过几次后,便改叫邢立伟一起去了二下班的路上人流如织,若此时站在一个高点看厂区连接家属区的大路,感觉更像一条开闸泄洪的河道,各种车辆和行人从一个个分厂的涌出,汇成一股波涛汹涌的洪流滚滚向前。

正是暮春时节,四处飘浮的杨絮混着厂区飞出的灰尘漫天飘扬戚子华骑在电瓶车上不停揉着鼻子,自打从农村老家来到这个地方,鼻炎就如影随形地缠上了他刚打完一串喷嚏,兜里的电话响了,他赶紧靠路边停车掏出手机邢立伟在电话里开口就是一通埋怨,你说没意见,听安排不就得了,干嘛又主动要求轮休?这让我还怎么说?。

按照会上讨论的方案,全班分成了两伙,前二十天每伙休十天,一旦因为任务需要休不成的,后十天补休班长当然不能轮休,戚子华的位置很微妙,是他主动提出轮休,邢立伟在会上未置可否,现在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很丰富戚子华先说,都休其实一个样。

说完又觉不妥,赶紧加了一句,反正活不多,你一个人盯着就行了邢立伟倒没在意,说那先这样,到时再说吧戚子华开动电瓶车,重新汇入滚滚车流戚子华刚参加工作那会,这家建在大山里的工厂还没这么大的规模他听老工人说,当年国家为了应对美帝和苏修的战争威胁,大搞三线建设。

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乘坐军用飞机在这片大山上空转了一圈后,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下了一个圈:“就这里吧”于是就有了这座工厂这样举重若轻的描述倒很符合那个时代的粗犷风格,其真实程度无从考证相比记忆残破的历史,戚子华和大多数人一样,更关心它的现在。

戚子华不清楚当年吸引将军的到底是此处重重山峦形成的天然掩体,还是原有那几座由在此劳改的右派分子修建的简易炼铁炉?但多年后正因它独特的地理位置才得以在国家严格的限产政策下获得格外宽待,则应该是那位将军始料未及的。

经过几年不停歇地改建扩建,这个原本藏在大山里的厂子像充气一样迅速膨胀了好几倍,周围的山峦也被它的扩张脚步逼得步步后退高高的山头被削平填平沟壑,上面不断长出钢筋铁骨的厂房和高炉,用周围老百姓的话说,比下了雨长蘑菇都快。

那几年,“做强做大”的口号涂满了厂区的各个角落,也被印刷在各式各样装潢精美的宣传材料中人们坚信一个工厂也和人一样,个子大了就不会被人欺负,而且还能腾出手来欺负欺负别人然而世事难料,没几年工夫,成本上升、产能过剩、价格跳水就接踵而至。

宣传口号也逐渐变成了“共克时艰”和“奋发图存”,但有个别没被覆盖住的地方,旧标语仍隐约可见,像是提醒着人们那并不太遥远的辉煌过往戚子华没赶上几十年的那场“大炼钢铁”,但这次却见识到了那时厂区的路上天天停满了悬挂着全国各地车牌的重型车辆,它们源源不断地把厂里生产的钢材运往四面八方,也把别人生产的钢材源源不断地运进来。

然后建成高炉、转炉、车间、厂房,继续生产钢材有一次在炼钢厂的转炉车间加班到很晚了,正在焊接的张建突然“嗷”了一声,扔掉手里的电焊钳跳起来,把正在一边研究图纸的戚子华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问怎么回事?张建没看他,一直盯着自己正在焊接挂耳的钢水包幽幽地说,戚哥,你说咱整天做这些东西去炼铁、炼钢,炼好了用它做成炉子,再炼铁、炼钢,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这时,从厂房另一侧正轰隆隆驶来一台吊着满满一罐钢水的重型行吊,像一阵滚雷在他们头顶轰鸣而过,罐里的钢水映得房顶一片通红,犹如夏日晚霞等霞光散尽,周围安静下来,戚子华才照他脑袋来了一巴掌,说你小子吓死我了,累了就歇会,干着活发什么神经?没听过那个放羊娃娶媳妇生孩子再放羊的故事吗?就这意思,真要到了头,你干嘛去?。

真的到不了头吗?戚子华炒过一段时间股票,虽然战绩欠佳,钱没挣着,却学了点经济学知识知道了广义和狭义货币供应的区别,弄懂了什么是拆借利率和准备金,也研究过产业政策调整和经济运行周期对行业的影响,他早就隐约感觉到自己身处的这个舞台正在上演着一场盛极而衰的大戏,回光返照式的辉煌背后已隐隐显出末路的恓惶。

昔日的担心现在变成了现实,戚子华除了比别人少一点惊愕以外,也只有同样的无奈回到家,媳妇正在做饭,戚子华边换衣服边说班里的事,但没提是自己主动轮休他努力营造这种粉饰太平的氛围,是为了尽可能避免一点媳妇关于他一无是处的唠叨和指责。

显然,“扣工资”这个关键字眼分散了她更多的注意力,让她忽略了丈夫话里的一些明显漏洞毕竟是刚买了房子,漫长的还贷之路刚刚起步就面临“燃油”告急,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在换房这件事上,戚子华同样是一贯无所谓的态度。

他始终没觉出住在过去那套几十平米的“房改房”里和现在一百多平米的新房里有多少不一样多个餐厅,可吃饭还是那个味道;多一间卫生间,却几乎从来不用;卧室大了点,无非就是从床到墙的那点距离而为此付出全部积蓄再加未来几年为银行打工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却不是个可以讨论的问题。

既然女人的虚荣心和对未来房价增值的朦胧预期让她立场坚定,那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且不说虚荣心的有无、对错,本就是个扯不清的问题,就是对日后形势的预判也不值一提判断错了,是没有远见和胆识的证据;不幸言中,那就是标准的乌鸦嘴。

女人有自己的一套自创逻辑和思维模式,早让戚子华没了说服别人的勇气和愿望,该来的总归要来,那就伸手接住吧!果然接下来,媳妇不出预料地提起了那个老话题要是当初你不得罪孟凡杰,现在不也是班长了?还用为还贷发愁,歇班不歇班还用看人家脸色……这个连环套每一环都丝丝入扣,绵密紧凑,现在又加进了新环节,更让戚子华无可辩驳了。

孟凡杰当年任班长后,对戚子华一直照顾有加,选他干副班长其实就是他私下的提议,平时处理废料之类的灰色收入也少不了他一份,毕竟是老同学,而且是能给他出力的老同学但不知从何时起,却是从戚子华这边生出一份与他渐行渐远的疏离感,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次看他们几个在班里打牌,戚子华无意中发现坐在孟凡杰下手的邢立伟每次洗牌都悄悄把大王放在第二张,手法娴熟如魔术师,而孟凡杰又总是喜欢嘴里喊着“让你总赢,揭你头皮”然后把第一张牌搬开再让下手的邢立伟摸结果便是邢立伟总能摸到大王,自然也就赢多输少。

过后,听了戚子华旁敲侧击的提醒,孟凡杰只呵呵一笑,再打时依旧坐在邢立伟上手“揭他头皮”,让他赢自己和其他人的钱戚子华隐约明白了他们的把戏,却猜不透这俩人和厂长是不是也这样玩?那年厂里年终结算完,又追加给每个班六万块钱,平均到每个人有一千多。

大家自然高兴,觉得能过个好年了孟凡杰先叫戚子华拢一下全年的考勤,毕竟是大家干活挣来的,不能搞平均,全班对此都表示支持可看了戚子华拢好的考勤,孟凡杰却皱起了眉头,问他统计的怎么不是每月乘上系数的考勤?戚子华根本没想到这个钱还要按系数拿,听孟凡杰这样问,就说这好办,再乘上就是。

孟凡杰却告诉他,用那个带系数的考勤再乘一次系数算出来按厂里的规定,班长的效益工资按平均数的1.3倍,副班长1.1倍如果按孟凡杰说的算出来,他们的系数就成了原来倍数的平方这能行吗?戚子华有点担心地问孟凡杰说,没事,你算就是。

事实证明孟凡杰过于自信了,发钱时大家一片哗然,纷纷拒绝签字领钱你们操心多,效益工资拿系数大家伙没意见,可也没你们这么算的你自己觉得这样合理吗?戚子华首当其冲结果在几个老工人的当面诘问下,坦白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是有点不合理。

正是这句话让孟凡杰觉得自己被出卖了,后来当着大家的面对戚子华说,你认为不合理那就带他们去厂里反映吧!就这样把戚子华推到了他最不愿站上的风口浪尖厂里最初的答复是班组有权决定分配方式,厂里不便过分干预意气之下,大家决定停工抗议。

厂里看事态严重最后只得息事宁人,取消重复系数但是鉴于此事件有罢工要挟之嫌,考核他们班下月20%效益工资,以儆效尤经济上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戚子华和孟凡杰也是彻底闹掰这年春节,两家延续多年的传统聚会在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取消,宣告了他们私下关系的破裂。

来年,孟凡杰调任厂材料组任组长,邢立伟接替了他的位置过后,戚子华对此结果非但无遗憾之感,甚至暗自有点解脱的窃喜,他始终不明白内心那股对抗情绪和冲动从何而来?这完全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凡事宁肯吃亏也不愿与人结仇的习惯性退让和躲避哪去了?何况还是一贯照顾有加的老朋友。

他想过很多原因,感觉都像,又都不像对于这个自己都弄不清楚的问题,当然无法给别人一个圆满的解释告诉媳妇自己根本就不想硬着头皮去干班长,因为凡事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去安排别人,压根就不是当领导的料;告诉她班长们的钱有多少来路不正而且去向不明,自己即使干了班长也学不会这些左道旁门,因此也就不会有她设想中的“美好前景”。

但这些只会激起更激烈的风暴,所以还是老老实实闭嘴为妙就是一个扶不上树的死鬼,没一点上进心,我们娘俩跟着你算是倒八辈子霉了……直到正在自己屋里做作业的女儿媛媛听到动静,探出小脸怯怯地喊了一声“爸爸”,才终止了媳妇对他的鉴定。

三月底,工资悬念终于揭晓,比平时缩水近三成,比效益好的时候几乎少了一半张建抖着自己的工资条说,这点钱交完房贷吃饭都不够,老婆让我趁着歇班出去打工,各位大姐谁有需要尽管吱声大伙不解,说你一个焊工专找老娘们干啥?张建说,现在去哪找焊工活?除了会干电焊,我别的活也不错,大姐们不信可以先免费试用。

说完一脸坏笑几个岁数大的女工都过来要撕他的嘴,说你整天就光这张臭嘴,给你撕烂看你还怎么胡说?旁边的邢立伟也跟着起哄,说你们那意思是让他别光动嘴,也来点真的不成?张建捂着嘴说,没事,用嘴也能来真的听他们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几个年轻点的女工红着脸悄悄走出了休息室。

明天就开始轮休了,第一批轮到的人都在商量歇班的计划这么多年没享受过的待遇忽然降临,竟让人有点无所适从了这天没什么活,邢立伟安排没事的人打扫卫生,整理工具等人都出去后,他嘱咐戚子华,明天你先别歇,过来把台帐弄弄。

邢立伟所说的台账记的既不是财务,也不是材料信息,而是一种据说是老外创建的管理方式他们班这个叫学习型组织创建的工作基本上是戚子华的独角戏,那些导师们言传身教以及各种励志书籍所灌输的高深理论嫁接到班组,全被装进一本厚厚的制式台帐里。

在这里面,戚子华集编、导、演于一身,构筑着一个完全与现实无关的虚拟世界在这个名字叫“学习型班组”的世界里,全班成员都因信奉“学习能改变一切”的理念而成功改善了自己的心智模式,每个人都确立了一个既具个人化而又和集体总目标相一致的“愿景体系”,为了实现这些愿景,班组提炼出独具特色的文化标识,定期运用“深度汇谈”、“头脑风暴”、“六顶思考帽”等企业管理大师们创造出的神奇方法不断学习进步,开拓创新,班组各项经济、管理指标节节攀高,最终实现了系统提升的圆满结局。

要把这样一个有点童话色彩的系统编织好,做到自圆其说,首尾呼应,本身也是一项要求严谨而细致的工作过去戚子华只能用业余时间“创作”,现在邢立伟这样安排,他也不好推托第二天上班,戚子华心里做贼一样忐忑,眼睁睁看着摊在桌上的台账却无从下笔。

刚开始轮休,多数人只记着自己的顺序,根本闹不清别人,见了戚子华都和平常一样打着招呼,只有气焊工潘晓丽见了他一愣,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问他,班副你不第一批吗,怎么没歇?戚子华顿时有种偷东西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脸一下红了。

潘晓丽外号“活考勤”每个月下来,班里哪个人多少工时,请过几次假,一次几小时,她脑子里全部记得一清二楚过去常加班,考勤都要精确到以小时计,甚至到0.5小时多数人一月下来自己都记不清上了多少班,但潘晓丽就有这种让人叹为观止的本事。

戚子华有时忙的忘了记考勤就会找她问,准没错有好几次他建议邢立伟干脆让潘晓丽记考勤得了,但邢立伟死活不同意,说这娘们对外是不糊涂,可对自己就保不准了现在见她这样问,戚子华只好告诉她,是班长安排自己来整理台账。

潘晓丽说,这是又要检查验收呀?戚子华说,验收还早呢,班长让趁着不忙补补潘晓丽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说说,又不是为了检查着急,害你连个班都歇不成,这班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下把众人的目光都吸了过来戚子华低着头没接茬,更不好意思抬头看众人的目光。

人家当然有理由不满,就是当面指责也不为过你多出的每一分工时都是在侵占别人的切身利益,除非你有足够厚的脸皮对此无动于衷戚子华知道自己的毛病,但凡需要“争”的东西都让他本能反感竞争、抗争、争取、争夺这些词于他是一个含义,统统唯恐避之而不及。

并非他的道德修养有多高,或是刻意要求自己,而是对于“争”的恐惧总是盖过目标的诱惑大家都认为好的,想要得到了,他便主动躲得远远的用媳妇的话说,这就是典型的缩头乌龟对这个评价,戚子华暗地里也不得不无奈的承认,因此也就从未反驳过。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下班,他收拾好东西赶紧回家吃过午饭就给邢立伟打电话,说自己家里有点事,正好歇班办办,台账抽空在家写电话刚打完,收到一条只有号码没有名字的短信:狗吠,莫管戚子华想了一会,回复道:狗吠不惧,心魔难伏。

他相信对方会懂得,然后删掉了短信第二天早上,戚子华把孩子送到学校后没回家,骑车继续往南走离开他们这片家属区没几公里,眼前完全是另一番景致,漫山遍野的果树错落有致,有的已经坐果,有的还是鲜花怒放,像一群淘气的孩子拒绝着和春天的告别。

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河水草丰茂,碧水潺潺若非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在离浓烟滚滚的工厂如此之近的地方,竟还能藏下这样柔美的世界,让人仿佛穿越一般戚子华无心赏景,他骑车拐下大路,径直驶进一座路边的大院一进大门,一只关在铁笼里的藏獒猛扑向靠近他的这一侧,肥厚的前爪扒住笼子站立着,向他发出雷鸣般的吼叫。

大院的右侧是一间高大的厂房,左侧有一座二层小楼,用白色石膏装饰成西式风格,一辆奥迪A6停在楼前看来没白来,张老板在家是张建那天的玩笑提醒了戚子华,让他记起这里的张老板曾经发出的多次邀请前几年活多得干不过来,公司接下工程后再分包给张老板这样的个体队伍,很多这样的小厂便应运而生。

这些被改扩建工程吸引来的人,有点像草原上嗜食腐肉的秃鹫和鬣狗,他们围在“狮子”的猎物周围,用死缠烂打、迂回包抄的战术努力分一杯羹,张老板是成功者之一张老板刚出现时,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胡传魁司令。

开一辆“突突”冒黑烟的破皮卡,拉几台丢盔卸甲的电焊机,领着他那十几个人的队伍满工地跑干活从不挑拣,制作安装能干,抬抬扛扛的零工也行人又会来事,和领导自不必说,和普通职工也能打成一片见谁张嘴都是“大哥大姐”叫得发甜。

走到哪里都说自己是个要饭的,靠大伙照顾赏口饭吃这样的态度自然吃不了亏,厂里的设备工具尽着他用,用着用着有些就变成了他的资产,有时厂里急用,还得找他“借”回来;人也一样,干不了的活请你去帮忙,算着班里的考勤,另外还请吃饭塞红包,谁会拒绝?几年下来,人们发现那个口口声声要饭的人早已鸟枪换炮。

建起了自己的制作车间,添置的设备有些比厂里还先进,队伍也有了几十人的规模自从座驾换成张建戏称的“四环素”,他本人便很少再跑工地,安排了专人负责,自己则专心和公司的大领导们联系业务但偶尔遇到,照旧是满脸堆笑客气如常。

张老板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笑着欢迎“戚大拿”莅临他的小厂指导工作“戚大拿”是他给戚子华起的外号,凭他的敏锐,在厂里混了没几天就掂量出了戚子华的技术地位遇到什么难题,他很少找厂里那些大学毕业的技术员,而是拿了图纸请教戚子华,或是请戚子华现场指导。

这些当然都得通过厂里和班组的安排协调,这对张老板来说自然小菜一碟廉价的劳动力和近乎残酷的管理是他们这种人获得巨额利润的常规战术,而深谙同公家人打交道的潜规则才是他们成功的秘密武器大到公司领导,小到班组长,归根结底都是公家人,手里有权力但很难变成实际的好处,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中间替他们搭建一座桥梁,顺便自己也借用一下。

具体到事上,则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全看个人功力,张老板用事实证明了他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戚子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东拉西扯一阵后才问他最近忙不忙?张老板说,别提了,你们自己都吃不饱,哪有剩饭给我?你们是轮休,我直接给工人放了长假,就留十来个人悠荡着干点小活。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但戚子华的心还是一沉说本来还打算来找点活干呢,那就算了吧张老板听了还是那副不改的笑脸,用手捋着自己油光光的大背头说,这话怎么说的?你这大拿请都难请,自投罗网哪有不欢迎之理?我正好接了点市政上的小活。

只是这工资……戚子华忙说,没问题,你看着给就行第二天,戚子华早早来到张老板的车间过去常合作,知道人家的规矩果然如张老板所说,车间里只有十来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工人们都认识戚子华,和他打趣,说你这大工人是想把钱都挣了,歇几天班也不闲着。

“钱挣不完的,多少才够?”外号“干烘”的老李一张嘴,露出一口大黑牙这家伙腰里整天挂着个看不出颜色的塑料水杯,里面泡的干烘茶叶比水还多,黑糊糊的像可乐,据说他一天只吃一顿公司提供的午餐,但干起活来却力大如牛。

这些人大都来自附近农村,被工厂的扩建圈占了刨食的土地,不管他们情愿还是无奈,把自己转变成“工业化”身份是唯一出路干最累的活,拿最低的工资,却很少听到他们抱怨比比他们,戚子华感到自己根本没资格自怜自哀过去一块合作就持一份发自内心的尊重,很少像有的同事那样对他们颐指气使。

现在面对他们没有恶意的调侃,他只是一笑而过活确实不大,都是些街道栏杆,打扫卫生用的小车架之类,用不着看图纸,也无须放样,干起来却一点不轻松虽然老板不在车间盯着,但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一样高速运转,而且能用人工的绝不使用电动设备,戚子华不得不暗自加力才勉强跟得上节奏。

午饭时间,会计来喊戚子华去办公室吃,戚子华婉言拒绝自己是来打工的,必须摆正位置另外他觉得,和工人们有说有笑地吃点油菜炖豆腐,反而要比陪老板吃大鱼大肉舒坦的多四结束歇班回到厂里,戚子华竟有一种远行归家的亲切。

聊起来,大部分人歇班就是在家搞卫生,出门逛商场用张建的话说,倒是想出去玩玩,可姓“钱”的家伙不同意戚子华知道他也有房贷,钱上紧趁没人把他叫到一边,问他想不想出去找点活干张建又是挠头皮,又是嘬牙花子,说就这么几天,干了活能好要钱吗?要不以后再说吧。

戚子华一想也是,自己好心介绍去,到时要不来钱算谁的?万一再出点什么安全上的事,更是吃不了兜着走张建的父母都是退休职工,退休金比在职的工资高,自然会帮他这样想着,反倒庆幸他没答应了回到休息室,见几个人正围在公开栏前看考勤。

有人嘟囔,不是活少吗,还加班?戚子华过去一看,果然有几个人连着几天都是12小时的工时正看着,背后有人“嗯”了一声,不知邢立伟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那几个人赶紧闪开了地方考勤是潘晓丽记的,有空你再对对邢立伟对戚子华说。

戚子华说,老潘是“活考勤”,不会有啥问题邢立伟上前指着考勤说,给烧结厂加工的那几个料槽,厂里催命一样,让他几个加班赶出来了你说厂里这帮大爷就是这么有意思,没活没活,有屁大点活就是急的戚子华说,就是,老毛病了。

邢立伟又说,我在这里给他们弄了点饭,老潘还要给我考加班,那成什么了,我没答应戚子华知道这些话的听众是谁,自己要演好一个“捧哏”的角色,就得继续接下去,就说该记还得记,买饭也是公事嘛戚子华带人在车间组装煤气管道,卷好的钢管要三节一组焊接成整体再运到工地安装。

他正用撬杠压平一处凸起的接口,让张建用电焊点住,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对完整道缝,他走到一边打开手机短信:干活呢?还是讨论考勤?他回:讨论结束,干活呢半仙!短信:不占不卜,意料之中他回:不患寡,患不均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你也在列,应属“被加班”?短信:故事如下,三番近来常搭车代步,回程之际,执鞭者为牌局所羁,遂置酒饭、委任务,以待局终戚子华不禁摇头一笑,故事还挺曲折,那俩人不住一个小区还搭车同行,真是助人为乐的典型又一个十天过后,全班聚齐,戚子华发现潘晓丽果然是搭邢立伟的车上班。

分活时,潘晓丽一反常态,主动要求去工地,这在过去可是极罕见的事工地上环境脏乱不说,还要自己解决交通,过去每次派活都少不了一阵狗撕猫咬尤其像老潘这样的,要接送孩子了,路太远不方便了,总是千方百计找理由不去。

现在转变这么快,真让人有点不太适应了路上,一辆电瓶车追上戚子华他回头一看是苏紫,就冲她笑了笑两人并肩骑行,苏紫说,这回安排去工地不费劲了!他说,是啊!都这样多好苏紫没搭腔,他歪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抿嘴笑呢。

就问她笑啥?苏紫说你没想过为什么?他想了想说,要以小人之心度之,工地用吊车,吊起一钩多晚都得干完,好让吊车摘钩收车,弄不好就要加班为了那几个工时,其情可怜苏紫笑了笑说,知其一不知其二,拭目以待吧苏紫是典型“厂二代”,父母都是这个大厂里的工人,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不舍得放手走远,上完大学就把她揪了回来。

因为专业不对口,分不到管理岗,只能先从操作岗干起,干了焊工这批人刚来时,戚子华和其他人一样有点担心,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吃了这个苦吗?可时间一长他发现,这些年轻人虽然体力耐力不及老工人,但接受能力快,毕竟机械化程度高了,很少再需要下死力,竟都适应得很快。

接触多了,戚子华发现他们大都比较单纯,大都还没染上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恶俗之气相比之下,戚子华倒更愿意和他们相处,为的是能少很多戒备有一次,戚子华带几个人在工地搭一个平台,安排苏紫在地面等着用麻绳递工具。

正巧需要一把长柄大锤,他先喊了一声,又不放心从平台上爬了下来要用麻绳把大锤系牢固,看似简单却有门道因为锤头的重量下坠,大锤只能垂直上拉,需要先捆住底部,再在锤把上挽一个别扣让它越坠越紧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别扣,有些人竟怎么都教不会。

等他爬到地面,发现苏紫早系好了大锤,别扣系的很标准,透着一股老到戚子华不禁一愣,问她跟谁学的苏紫莞尔一笑,说你呀,那天看你系过一次从此,戚子华不由得对这个瘦弱文静的姑娘高看了一眼聪明人之间更容易惺惺相惜,配合起来流畅自然,少费口舌也节约力气。

分组干活时,戚子华愿意带上苏紫戚子华的特点大家都知道,好处是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能自己干的都替你干了;坏处是不懂劳逸结合,干起来就停不住手看得出,苏紫也乐意跟着他遇上高处作业、空间复杂之类的情况,戚子华二话不说,拖过焊钳就替她干了。

整天一起合作,感谢自然无需说出,全被苏紫化成小动作,递给戚子华的水杯总是泡好热茶,还要偷偷放上两颗炒熟的红枣;加班饿了,从兜里悄悄掏出零食放进他的兜里时间一长,自然生出一份异于常人的亲昵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体现在对话上,往往是开口省略称谓,内容也往往简单直接,让别人听了会感到莫名其妙。

有次公司安全科来厂里突击检查,车间里顿时一片慌乱,安全帽没系带的,指挥行车没袖标的,问题照例一大堆安全科的李副科长铁面无私,足球场上出牌一样开出好几张罚单,还板着脸训了人大家目送他们一行人走出车间就骂开了,什么玩意?刚走才几天就翻脸不认人。

才走几天当然是气话,其实人家从厂里提到安全科好几年了,后来的新工人很多都不认识起重工老于就现场给他们起底这位原起重工,现公司安全科的李副科长说我早看出来了,这熊孩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他还没提起来那会,我就和大伙说过,是吧小戚?。

戚子华知道他又要重复自己那套“相面识人经”了,就学着《茶馆》里王掌柜回答小刘麻子的腔调说,没错!我听得真真儿的为什么?我就举一个例子,那年在型钢工地有一天正赶上下小雨咱平时不就是在工地赶上个下雨下雪的天,才能歇歇嘛!一家人都在临时板房里躲雨聊天呢,本来站在门口的熊孩子突然跑出去了,扎煞着胳膊在那喊,不下了嗨,能干了,能干了……大伙正纳闷呢,这小子平时懒得腚里爬蛆,刚才就是他刚滴雨点就比兔子还快地第一个跑屋里了,这会还淅淅沥沥下着呢,他发哪门子神经?接下来大家明白了,公司领导和厂长他们几个正往这边走呢。

当时经理就问了厂长一句,这小伙子叫什么?这一件事就让我看准了,凡是在领导面前能装孙子的早晚能在老百姓面前当老爷作为自己善于识人的证据,这事已被老于重复过不知多少遍,本来说完也就完了,可偏偏又有人接茬,说别看这种人现在爬上去不用下苦力了,可整天看领导脸色,千方百计讨好领导,说不定比咱还累,值吗?这问题马上引来另一种观点:谁不想少下力多拿钱?人家这是本事,想要出头就得跟着学,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戚子华看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讨论个没完,就想总结一下让大家赶紧去干活他说该不该学在其次,这种本事根本是天生的,学不来的硬要学,自己累不说,人家看了也觉得别扭所以,还是认命干自己的活吧没想到这番总结不但没平息争论,结果还引来了两派的夹击。

照你这么说,有人天生就该是人上人,老百姓受欺负还成天经地义了?有人说道戚子华最怕和人争论,赶紧撤出战场,扶好一块堵板,让苏紫点焊到管道的一头苏紫扣下电焊面罩时,冲他眨了一眼,悄声说:犬儒戚子华一愣,心想这丫头还挺犀利。

厂里的大学生不少,可仔细一摸底子远不如他们的眼镜片厚,有时候履历上的文化程度和文化还真是两码事便顺着她说,猪做不成,做狗还不行?苏紫笑问,还有特立独行的狗吗?读过王小波的女孩,应该属于另类吧?难怪好几个“高富帅”都攻不下这个看似防线单薄的堡垒。

像建立了一套密码,即使在再嘈杂的人群,他们之间也有一种潜伏状态的交流这种状态让戚子华渐感不安,面对未知的不明诱惑他最本能的反应从来都是躲避,尤其是在一次大醉失言以后那次,戚子华带他们几个年轻人去锻压厂处理一个加热炉水冷轨道的技术难题,结果很成功,提前十多小时恢复了生产。

锻压厂机动科的尚科长很激动,专门安排答谢宴犒劳他们尚科长一看就是位“酒精”考验的干部,再加几个精挑细选的酒陪,三下五除二便让他们一伙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戚子华这边的年轻人尽管有几个也酒量不俗,但缺乏这种场合所需的集体配合意识和战术,在酒桌上根本不堪一击。

戚子华既要像老母鸡一样拼命护住自己的鸡仔,又以一方代表之身首当其冲,不免顾此失彼没了招架之功酩酊之际他感觉有另一个自己从不受控制的身体里飞出,悬在半空飘飘然,冷眼看着那个傻笑的躯壳在众人围攻中拼命保持着清醒,顿觉他可怜而可笑。

乱哄哄的脑子里不禁飘过一个大作家的话:众人都醉了,我还醒着干什么?众人都醒着,我为什么不醉呢?顿觉如释重负般轻松脑子里有乱七八糟的句子像手机弹幕一样前言不搭后语飞舞着,粮食的精髓啊基督的血,浮生若梦嘛莫使金樽空对月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飘飘然之间,耳边听到有人聊起一个网上的话题:是什么让人无法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大家齐呼:钱戚哥,你说是吧?张建瞪着通红的眼睛问道飘在半空中的戚子华听见自己说,一点没错,要是钱足够留给老婆孩子的,直接来次说走就不回的旅行也行。

张建大喊,痛快,那也带上我旁边有人起哄,想得美,带你干嘛?带上苏紫还差不多?明显都喝高了也许酒桌上的气氛能传染,滴酒未沾的苏紫此时竟也是面如桃花,梨花带雨般娇媚地盯着他,等着答复那一刻,戚子华脑海中浮现出《大话西游》里夕阳武士和紫霞仙子站立城墙的画面。

另一个自己说,有什么呀?难道连一次痛快的大醉也这样矜持和逃避吗于是纵身一跳,真身附体,说只要愿跟我就带难得见戚子华如此性情,大家疯狂起哄,喝一个才算数,喝一个甚至还有人喊要“交杯”苏紫缓缓站起,端起一杯茶说,一言为定,我可等着了。

戚子华赶紧说,别着,还不知哪天发财呢?大家又哄,不喝不行,太没诚意,还不如人家小苏戚子华大着舌头说,好,那我明天就去买彩票说完仰头喝干了满杯的啤酒酒醒之后,其他细节都忘了个干净,唯独那一幕清晰如在眼前好在苏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如常,别人也全当司空见惯的酒后玩笑没去在意,但戚子华却后悔起自己的孟浪,既嘲笑自己自作多情纯属庸人自扰,又担心给人家造成错觉,弄巧成拙,自己如何承受得起?平时便有意无意拉开与她的距离。

以苏紫的敏感自然很容易感知这种躲避,也小心翼翼予以配合最多的交流也就是发发短信,聊聊身边是非这天在工地,到了快下班的时间,邢立伟果然安排加班叫戚子华领着干完最后一钩,好让吊车摘钩回家说自己得回厂再准备点制作管座的板料,带上老潘就行,反正她也得搭车。

“这娘们真烦人”最后还没忘跟戚子华抱怨一句五逢歇班,戚子华继续到张老板那里打工有一天,他在车间里远远望见孟凡杰的车停在张老板小楼前没一会,张老板跟在孟凡杰和厂长后面从楼里走出,几个人边走边往车间这边看,嘴里还议论着什么。

虽然厂里没规定歇班不准外出打工,但戚子华还是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尤其是那些人后来张老板没提这事,他自然也不好问,倒是上班后,邢立伟像是很随便地问过一句,老张那里还忙吧?戚子华说还行邢立伟又说,在外边安全很重要。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媛媛放了暑假,晚饭后拉着戚子华陪她出去玩因为前些年加班是家常便饭,这种机会几乎没有媛媛兴奋地跟在爸爸后面,出了门才发现爸爸还不如自己会找地方她只好领着爸爸先到小区旁边的小公园荡了一会秋千,又学着妈妈的口吻说,别老在一个地方猫着,走走消化消化食。

戚子华说,遵命,小戚大夫往东走不远,就到了他们这片居民区和附近村庄的结合部原本种庄稼的地里密密麻麻种满了树,之所以种得密不透风,是本就没指望它们成材,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土地被征用时多换点补偿,这些树在大厂周围逐渐形成一圈厚厚的防护林。

过去几年,这圈防护林随着工厂扩建的拓展不断后退,扩大,但丝毫没减少它的厚度树林里灯光闪烁,人影绰绰媛媛问爸爸这些人在干什么?戚子华说你等着,我去侦查侦查不用找人问,戚子华就看清了,这都是些摸知了猴的人小时候,戚子华可没少摸过这东西,他们那时的行动时间比这些人要早的多,太阳没落就开始了,知了猴还在土里往上爬呢,需要人循着它挖出的小洞口把它抠出来,很考验识别能力。

一个小小的洞口,可能是它所为,也可能是大点的蚂蚁窝,甚至有可能在里面窜出一条小蛇,把自己吓个屁滚尿流等到天黑,才开始在树上找,因为手电筒要耗电池,且不是家家必备,能从家长手里讨出来的只是少数多数人都是摸黑,照样能把罐头瓶子装得慢慢的。

回到家放到盐水里一腌,是那时最丰富的蛋白质来源戚子华绕着几棵树转了一圈,居然真找到一只把它不情愿地从树上拽下来递给女儿,却引来她的一阵嗷嗷怪叫拿开,快拿开,不知是害怕还是可怜,媛媛背着小手直往后躲戚子华看看手里的知了猴,确实够丑的,浑身土不拉几的满是褶皱,硬壳头顶上两颗凸出的黑眼睛像在惊恐地瞪着你,难怪还有人叫它“知了鬼”,的确挺像鬼。

媛媛不敢拿,又不让戚子华再放回树上,说怕被那些人捉走,戚子华只好答应她拿回家养戚子华告诉她,这个丑家伙就是天天在树上不停叫“知了,知了”,学名叫做“蝉”的幼虫戚子华说,回家把它放在玻璃杯里,明天早上它就会变成蝉。

第二天一早,戚子华急着上班,早忘了倒扣在玻璃杯里的知了猴,中午回到家,听媳妇正数落媛媛呢,见他回来,立即调转矛头,闲着没事弄这个破玩意回家干嘛?惹她哭得袜子似的哭,哭,你妈死了也不一定哭成这样戚子华一看,媛媛抱着玻璃杯,里面那只蜕壳蜕到一半的知了正固定着一个拼命向外挣脱的姿势。

戚子华真不知道这时该叫它“知了”还是“知了猴”,只能说各占一半,钻出的上半身虽然已长出翅膀,但浑身呈淡绿的颜色,翅膀也是略带浑浊的乳白色,与通体黑硬,羽翼透明的成虫比起来,到处标示着它生命最后时刻进退两难的柔弱状态。

戚子华抱起女儿,边给她抹眼泪边和说,宝贝别哭,咱到楼下找棵大树把它埋了好不好?气得一旁的媳妇直瞪眼,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闺女,你惯就是戚子华没理她,抱着媛媛下了楼这是一片新小区,院子里全是刚栽种的观赏植物,根本找不到大一点的树,他们最后选定一棵樱花树。

戚子华挖坑埋好,还用土堆起一个小包戚子华拍着手上的土对媛媛说,它本来就是生活在土里的,要爬呀爬的好多年才能钻出来,这下好了,它又回自己老家了媛媛想了一会说,那它为什么要出来呢?戚子华说,可能是为了学习吧,出来到处飞飞,到处看看,看懂了就会喊:知了,知了。

媛媛说它真可怜,什么也没看到戚子华摸摸女儿的脑袋,整理着她哭鼻子弄乱的小辫,安慰她说,它不是看到你了吗?总比那些被人捉去炸着吃的好多了并不是每一只知了猴最后都能变成知了的,懂吗?下午上班提起这事,张建掏出手机给大家念了一条新闻:美国今年“十七年蝉”成灾,约三百亿只金蝉突袭美国东海岸。

张建的结论是美国佬都是些傻大黑粗的笨蛋,居然不知道知了猴是美味,白白浪费了,进而推论做个美国知了猴也比中国的幸福,起码不用担心还没变成知了先变成了下酒菜戚子华联想到的是人,说中国的知了猴挺像现在的老百姓,在泥里土里活了多少辈了,现在非要爬出来见见世面。

最后能飞上树叫几声的那些还算幸运,就可怜了那些中途夭折的,被人捉了都没办法喊一声,你说冤不冤?在班上这几天,戚子华发现一些人的行动渐渐变得诡秘起来,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厂里只要干活就会产生大量边角料,有时班组外出施工会自行处理一部分,厂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部分灰色收入怎样“上贡”和私分,比例全在班长手里拿捏。

平衡好了皆大欢喜,上下失衡或是因贪心中饱私囊太多就容易掀起风波,往往成为人事更迭的推手但也有一小部会成为单兵作战的猎物,就像农村总少不了几个喜欢顺手牵羊的人一样,他们到了工厂里既拾不到棉花,也掰不到玉米,但可以捡几块废铜烂铁,人们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和农村一样见怪不怪的宽容。

然而有些时候,这种个别行为却会传染一样忽然大范围流行起来,甚至超过半数的人都参与其中,而且大都很有理直气壮的架势,反显得不动手的人成了不随大流的另类这种时候一般出现在所谓的艰难时期,就像当下尽管经历了工资上涨、钢价下跌的此消彼长,让这样的收入显得杯水车薪,但人们好像习惯于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抵抗危机带来的恐惧。

连扣几个月工资,人们的压力开始放大,感觉到了它实实在在的质感面对那些躲闪的眼神,戚子华感到更多的是痛心,平时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正派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这天,邢立伟没上班,也没给戚子华打电话交代下午一上班,戚子华正琢磨怎么分活呢,听见几个人正在热烈谈论一件事,开始还是小声嘀咕,后来干脆放开了讨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细节拼凑在一起,简直就像有一个人全程目击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就在昨天晚上,那三个人喝完酒去了那种地方,一人领一个进入包间,刚脱裤子就听见有人喊快跑,三个人抱着衣服集合在窗户底下——虽然好几个包间,但就是一间大屋隔开的——有人补充了一个细节,自然引来一片暧昧的哄笑和质疑。

只有一个窗户,而且挺高,两个人刚把领导扛到窗户上,警察已经破门而入,俩人这才穿上衣服,被带到了派出所今天上午会计拿钱才把他们赎回来,一人三千一提到钱,刚才幸灾乐祸的情绪马上转成义愤填膺怨不得发不全工资,原来都让这些混蛋吃喝嫖赌了,个人拿点废铁还他妈在门口搜包,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家为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而兴奋不已。

张建的顺口溜已经创作出来:班长嫖娼,厂长跳窗,材料卖光,职工遭殃戚子华上去给他一脚,说你这嘴真没辜负你这名字,贱!他的阻止还是晚了,后来的几天,人们发现张建的创作不断出现在车间各个角落墙上,柱子上,甚至行车梁上都出现了用石笔写下的四字标语,有些后面还配有手法拙劣的色情插图。

笔迹五花八门,像一次大众参与的书法比赛,显示出全民参与的热情原创不言自明,谁不知道张建那张著名的臭嘴?作者眼瞅着自己的作品被疯传,却一点高兴不起来,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戚子华趁机给他上了一课:知道传播的力量了吧?以后给自己的嘴安上个把门的,最近注意别惹事。

结果还是出事了若无其事的邢立伟上班后第三天,张建便被门卫在后墙根擒获了自从厂里加强了门岗的检查力度,很多人都把提前准备好的“货”从后墙扔出去,再迂回转走张建扔的时候没任何异常,下班再去拣时还碰到几个同道中人,互相嘿嘿笑着打了招呼。

就在搬起铁块的一刹那,厂里的门卫从天而降,人赃俱获的同时还用手机拍了照片被打印在A4纸上的张建面容模糊,手抱铁块面朝镜头,乍一看很像报纸上正在组装构件的劳模宣传照,但底下配的文字却是“因偷盗公共物资,张建内部待岗三个月,以观后效”的处罚通报。

戚子华事后去找邢立伟,说能不能和厂里求求情,这种事过去的惯例也就是扣下赃物,大不了罚个百八十块,这处理也太重了邢立伟说,厂里就是要借此机会杀一儆百,撞到枪口上算他倒霉,这叫咎由自取戚子华还想再说时,被邢立伟拦住了,说厂里来了个大活,你先去厂办看看图纸吧,还没定准咱班分什么,先全面看看。

戚子华知道这是乘机打发自己,但听说有大活还是不免一阵兴奋连扣几个月工资,媳妇所在的商业公司改制后也是半死不活,家里财政早已陷入危机张老板那里本来就不按月发钱,自然不好意思让人家为自己破例,只好从亲戚家先借了点钱应急。

“挣多挣少早晚得给”的自我安慰一出口便总是淹没在媳妇滔滔不绝的批判中,他早有点撑不住劲了也许转机就要来了!厂办的几个技术员正在忙着报材料计划戚子华翻了一遍放在桌上的图纸,心中大致有了数活确实不小,差不多是全厂两个多月的工作量,因为不确定他们班干哪部分,他没再仔细研究,转身去看离他最近的技术员小郝报材料计划。

小郝是苏紫的追求者之一,最近的攻势好像还挺猛虽然同样专业不对口,但因为是厂长亲侄子,可以不下车间戚子华看到他正在统计的钢板用量,感觉有点不对劲,赶紧又去翻了一下图纸不用细算,图纸上显示这个解冻库的框架主要用料是成品型钢,因为没有行车梁,钢板的用量应该不大,但小郝统计的差不多是同等规模框架带行车梁的用量。

因为属于内部单位,厂里上报的材料计划一般不像外委单位那样受到严格审查,多领少领还可内部调节,但差额太大也容易带来麻烦,甚至影响到工资结算这种乌龙事件有例在先,有次制作一批房架,这种两面拼接的房架算材料时一般先按单面算好再乘2即可,可技术员一疏忽,直接按单面报了上去,结果耽误了工期,把他们那年的工期奖扣了个精光。

戚子华拍拍小郝的肩膀说,钢板的量好像不大对头呀?小郝回头看他一眼,手里的鼠标轮一转,页码翻成另一页说这个数只是个粗略统计,等上报还得细算戚子华说,是够粗的,我看那个零头还差不多,不如再核对一遍小郝说,要不我让开,您来把把关?。

戚子华听出了话里的反感,赶紧知趣地躲一边说,这我可干不了,把关是厂领导的事戚子华回到家还在郁闷,今天纯粹是自找,明摆着邢立伟是在借题发挥,自己还要与虎谋皮咎由自取,这词他居然能说出口?真是老鸹飞到猪腚上,不知道自己的黑。

小郝这家伙也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居然还狗咬吕洞宾,怪不得别人对你不冷不热,原来有点不识好歹正想着,兜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刚掏出来那边又挂了他一看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下意识地瞅了旁边绣十字绣的媳妇一眼,见她正盯着自己呢。

赶紧讪讪地自言自语,刚响就挂,一定是摁错了戚子华低估了女人的直觉,也许是从他略显慌乱的表情中读出了异常“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媳妇说着抢过手机拨了回去戚子华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那边肯定正等着,马上就接通了。

媳妇先听了一会,才开口说,又是电话,又是短信,什么事这么神秘?戚子华想起,刚才是有个短信提示,还以为是天天没完没了的垃圾广告,原来是她一定有要紧事,不然不会这时发短信,还振铃提醒那边听出异常,可能更正了称呼。

戚子华听媳妇说,要说对不起,也是嫂子该给你们说,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秘密戚子华听她说得不堪,忙伸手去夺手机媳妇机敏地闪到一边,继续对着电话说,没事,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地方,省得搞地下工作似的说完把电话往沙发上一扔,转身回房,“呯”一声关上了房门。

戚子华看了一下短信,上面只有四个字:沉默是金猜得出与白天的事有关,却想不通为何这样急他悄悄地回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明天说为避免节外生枝,他随即摁下了关机键房子大了也并非没一点好处,比如多出的一间卧室平时用不上,这时就成了夫妻冷战的堑壕。

即使没有媳妇故意“咔咔”上锁的提示,他也不会这时候再去做无谓的解释和迁就自己其实更有理由生气,甚至愤怒,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猜忌和指责已经伤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关心自己的无辜者但歇斯底里地发作向来是女人的专权,他根本不敢,对,就是不敢,哪怕理由再充分也是不敢,因为那样必定引来更大风暴,可能让无辜者遭受更大伤害,宁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让那样的事在发生。

所以,他必须忍让,退却除此之外,还有自己内心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瞒得了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女人的直觉就不能说是无源之水,自己又如何理直气壮?第二天,看到眼圈发红的苏紫,戚子华心中五味杂陈,感觉如刀搅一般。

人家一个姑娘家家,如何承受这样的指责?但先说对不起的居然是苏紫她说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昨天晚上才听人说,戚子华在办公室看了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只知道此事牵扯众多,而且极为微妙,但具体情节自己又弄不清,所以才赶紧提醒。

又问嫂子那边用不用自己去解释,说都怪自己鲁莽,其实今天上班说也行“主要怕你再告诉别人,或是找厂里反映”戚子华告诉她,家里那位不用解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顺其自然就行只是让你好心受了委屈于心不忍苏紫惨然一笑,转身走了。

六来了大活,班里停止轮休,戚子华当面去通知张老板暂停自己的打工之旅本来可以打电话说的,但戚子华心存侥幸虽然每月只有十天,加起来却也可观,几千块钱也可以解解燃眉之急了趁中午休息他骑车前往其时已是深秋,层层叠叠的红叶浸染山坡,欢闹一夏的河水此刻收敛了身段,不动声色地缓缓流淌。

一切都那样从容安静,仿佛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平和工厂的沸腾和喧嚣戚子华想起第一次找活到现在已是半年过去了,感觉却如昨日一般,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虽然是午休时间,可车间里却传出“叮哐,叮哐”的卸车声,远远看到车间里正在卸钢板。

戚子华在办公室见到张老板,对方见他这时候来显得有点不自然,当听他说了此行的目的,才很客气地说随时欢迎戚大拿再来指导工作,却只字未提工资的事戚子华几次想开口问问,但都咽了回去活一开工,就天天忙起来,这正合戚子华心意。

媳妇的态度逐渐和缓,先是已经分床的女儿死皮赖脸地非要和妈妈一起睡,后来又拉爸爸玩小时候经常玩的“大海航行”让两口子盖上被子做“大海”,她自己在上面滚来滚去当“小船”等小船在海上航行累了,驶入宁静的港湾,停泊靠岸去做大海的梦,原本平静的“大海”才掀起阵阵波涛。

雨疏风骤,波浪中的戚子华却找不回过去的汹涌澎湃,心里那块伤虽然结痂,但硬硬的梗在那里,让每次心动都感到痛楚“电话门”后,戚子华和苏紫默契地保持着距离,甚至刻意回避着但这种疏远却因暗含的保护和关心而适得其反,远和近,分与合简直成了一团乱麻,让戚子华理不出头绪。

他只好把自己整个扔进工作中,只有在那个领域,他才感到充实,不会迷茫和困惑分节点,画图样,定尺寸,做胎具,一刻不停地忙活有人打趣说他几个月没见大活憋坏了,他也只是笑笑不接茬晚上加班是免不了的,邢立伟和戚子华一人一天,分别带一伙人。

这天,他正指挥行车吊一根角钢,看见车间里走进一个没戴安全帽的人他赶紧挥挥手让他出去,晚上光线不好,本来就很危险可那人犹豫了一下,站在那里没动戚子华放好角钢,赶紧迎过去,发觉来人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出是谁。

这个比戚子华略大的男人见他走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请问潘晓丽在哪?戚子华猛然想起:这人是老潘的丈夫那年他们搬家,给他家“温锅”那天,老实巴交的人最后喝得不省人事,还是他们几个帮老潘把他从饭店架回家的因为在热线厂倒三班,平时难得一见,自己才一时没想起来。

老潘明明坐邢立伟的车一起下了班,他怎么会来厂里找?戚子华脑子飞速转动,先招呼他说,大哥,车间里太危险,出去说走出车间,戚子华才说,今天潘姐没加班,是不是回娘家了?黑影里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声音里能听出掩饰不住的尴尬,白天跟我说要加班的,孩子就在他姥姥家呢。

放了学看他有点发烧,老人打她电话关着机才找我我上中班,找人临时替班,刚送孩子打上吊瓶,他姥姥陪着呢戚子华想起上次苏紫的暗示,心里明白了一半戚子华不是道德家,男女之间的事也非一般道德标准可度量,他现在能做的也许只是尽量和稀泥,是非对错先放一边。

他说大哥别急,加班都是临时决定的,可能潘姐的手机没电了,又赶上有事回家晚了,说不定这会已经回家了,你要是急着上班,我从班上找个人去医院陪老人也行男人忙说不用,班上都安排好了,主要是孩子发烧要找他妈,要不也不会到厂里来。

男人连声说着“谢谢”,转身走了戚子华赶紧拨邢立伟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才接通邢立伟懒懒地问什么事?戚子华告诉他,刚才老潘对象来厂里找她,说孩子病了,她又没回家你知不知道她下班去干哪啦?戚子华问又是一阵内容丰富的沉默,然后是邢立伟略显慌乱地回答,我捎她到家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你给他说吧。

戚子华说,人家已经走了,我这才想起来问你一声,不知道就算了那边长出一口气,挂掉了电话请假在家陪孩子的潘晓丽三天后才来上班,遇到戚子华表情竟有点横眉冷对愤愤然的样子戚子华暗自检讨自己的言行,自觉问心无愧,只是不知当事人做何判断。

但窥视到别人隐私的事实却不言而喻,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她该明白自己的提醒是好意啊!戚子华又想起那天,男人只字不提邢立伟,自己老婆天天搭人车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不提自是家丑不想外扬至于事后如何处理,外人不得而知,但这三天肯定不止陪孩子那么简单。

现在人家迁怒到自己头上,只能自认倒霉了倒是邢立伟一如平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转眼工程制作过半,戚子华悄然发觉计划中的钢板一张都没出现,用的全是过去存下的旧料这本是惯例,没人觉得不正常或许是领导察觉到了材料计划的失误,已经及时弥补,戚子华尽管这样想,却解释不通如此微不足道的小失误何以引起那样神秘而激烈的反应?。

很快,他知道了答案孟凡杰的媳妇林宏和戚子华媳妇本是商业公司的同事,公司一改制便辞职单干了过去两家经常在一起聚会,她还给他们推荐过自己正在做的保险品种后来两家逐渐疏远,基本没了联系,戚子华只是偶尔在大街上看见她那辆黄色“甲壳虫”爬来爬去。

现在,她坐在戚子华家的沙发上显得六神无主,接过戚子华递给她的热茶,怕冷似的抱在手里不停转动林宏先问戚子华媳妇,说记得她有个表哥在总公司保卫部上班,那年还给他推销过保险的戚子华媳妇说是,他买的保险有问题吗?林宏说自己的保险早转给别人做了,想找他打听点别的事。

原来孟凡杰从昨天一早出门到现在,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今天下午才有人告诉林宏人在保卫部林宏说,看能不能让表哥帮忙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戚子华暗想,保卫部负责厂内治安,和警察毕竟有区别,把人扣下这么长时间必非小事。

赶紧看一眼媳妇,让她打电话问问,又担心她说不清楚,等电话接通,他要了过去先东拉西扯聊了几句,戚子华才切入正题,说你妹妹同事的对象不知什么事给你们部里扣住了,能不能帮着问问咋回事,或是让他给家人打个电话也行。

表哥问了名字和时间,说先问问再回电话三人无语等着电话,气氛有些尴尬林宏的眼泪流了下来,戚子华媳妇赶紧给她去拿纸巾,劝她先别急,说不会有什么大事,表哥一定会给消息戚子华也帮着分析宽慰,说要是事情大就不归保卫部管了,从这一点就应该放心。

林宏接过纸巾擦眼泪,现出眼角密密匝匝的鱼尾纹她长吁一口气说,我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一天摆明了要推心置腹的样子接着说,别看这几年没走动,可我知道你们的为人,有些事对你们也不用藏着掖着那几年,他整天围着领导转,搭上功夫输着钱,说是感情投资。

这几年投资总算是有回报了,可人是陷进去了……戚子华并不吃惊,早听人议论,自从财务收归公司垂直管理,厂里的材料组就是领导小金库,厂长出去办事,后面夹包等结账的不是会计,而是材料组长这是多年的传统,既非孟凡杰独创,也非他们厂专利,凡事遵循惯例即使犯错也不致太过严重。

但个中内幕,自己参透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告诉你却是另一回事根据最近的教训,知道的太多并非好事戚子华不等她再往深处说,赶紧用劝慰阻止了正巧,表哥打来电话,第一句话是,听我说,只回答是或不是就行戚子华“嗯”了一声。

表哥:找你的人还在?戚子华说是表哥:跟她说回家等着就行,别再到处找人了戚子华说行表哥:别让人觉得我知道很多,你自己也要少说少问戚子华说好戚子华挂掉电话后告诉林宏,表哥侧面打听了一下,具体内情也不清楚,但听说没什么大事,人很快就能回家,让你不用再找了。

林宏说,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想打听打听,还想和你们说说话这几年在那个圈子里,根本没一个能放开心说句话的,都是你防着我,我算计你开始还觉得能靠这个沾光,互相利用是自己的本事到后来,他在外面那些烂事算是让我明白了,斗来斗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戚子华不免惭愧,人家这样看重自己,而自己却从内到外拒人于千里抛开所谓道义,单纯从友情衡量,自己是否过于冷漠?顿觉亏欠了对方,只好用自己都感到空洞的话来劝慰,说毕竟都是为了你们这个家,到什么时候你们两口子还得好好的。

林宏听了苦笑,家!你以为他就这一个家?这回要不是想着孩子,我恨不得让他找个地方反省反省如此信息量巨大的话,戚子华更不敢接茬,唯恐引出更多自己不想知道的内容,便赶紧用孩子上学的事岔开了话题第二天,表哥又给戚子华打来电话,说那姓孟的不就是你们厂的嘛,还跟我藏着掖着?戚子华说当时守着他家里人,不好直说。

表哥说,他其实就是个跑腿的,你们厂长为这事都跑到部里下跪磕头了,要不是上面有人出面压下,这伙人早够抓了戚子华不禁感叹,说现在又是打老虎,又是拍苍蝇的,这些人怎么还敢?表哥说,这么天真?你也不想想,老虎不用打现在都要灭绝了,可苍蝇年年拍,你见什么时候少过?这伙人也真是胆大,整车的钢板就敢往外拉。

巡逻队早盯上他们了,这回那个姓张的老板也治不轻,不定得吐多少呢?表哥最后又嘱咐戚子华,让他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也别往外说,更不要让人知道你了解内情戚子华这才隐约把整个事情串起来,又听说牵扯到张老板,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

孟凡杰的车第二天又停在厂里那个固定的位置上,但几天都不见他走出办公室戚子华内心很希望他能通过这次挫折有所醒悟,毕竟不可能每次都这般逢凶化吉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处理结果,但直到工程收尾也没见一平米新钢板的影子。

这也属惯例,凡被保卫部查处的问题物资一般不退回原单位,也不会有人傻到再去追讨好不容易蒙上的盖子,谁也不会轻易揭开,因为这不但涉及当事个人,还牵扯单位与治安挂钩的诸多考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七转眼年关将至,工程制作部分已经完成,最后的工序是喷砂除锈。

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在前几年本属外包之列,现在不舍得了,自己干戚子华全副武装,头戴摩托全盔,身穿帆布雨衣,紧紧抱着高压喷枪,仔细清除构件上的铁锈被高压冲射出的砂粒子弹一样扫在钢铁构件上立刻粉身碎骨,爆出团团沙尘四处弥漫,片刻遮天蔽日。

戚子华戴两层口罩,还觉得沙尘直往鼻子里钻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农历小年,按说可以放半天假的,可今年毕竟不同于往年,闲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有点活,大伙都很自觉还差一米就喷到头了,这是最后一根柱子,戚子华有一种冲刺的兴奋,喷砂枪突然停了。

等沙尘散去,他才看看几米外的砂罐,见有人正向他打着“停止”的手势可能是机器出了问题?他走过去查看守在砂罐旁边的老于迎着他走过来,伸出手把他头上重重的头盔摘下,又用力一甩,头盔像球一样在地上滴溜溜打着滚戚子华一时竟无法适应解除束缚的环境,呆呆地看着老于。

还干?一分钱工资都他妈没有了,你还在这拼命,有病吧你?老于的唾沫星子密集如刚才的砂粒什么?戚子华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一分钱工资没有?老于说,就是上个月的工资,刚下通知都不干了,就你还在这傻干这几天正是年度结算的时候,因为有这几个月的大活,戚子华满心希望能多发两个钱好过年。

欠账要还,老家的父母虽然每次打电话都说不缺钱,可过年了总得表示一下……没想到竟会是这样,感觉有点发懵休息室里,大伙正团团围住邢立伟,寒冬腊月的,他竟是一脑门子汗他的解释是,这个月的工资是去年结算的结果,就像前几年形势好有年终奖一样,现在正好相反。

这样的理由很难服众,大半年工资没拿全,是明摆着的事实,活少时扣工资,可这几个月没白没黑地干,还拿形势说事鬼才信,明摆着强词夺理邢立伟说,年终结算不光是任务量的问题,还牵扯材料消耗、机械台班等等环节结算是公司做的,和厂里关系不大。

群众虽然容易盲目,但有时也能激发出群体智慧又是材料消耗,又是机械台班糊弄鬼呢?有活才有这些,活少自然用的少现在翻来覆去都成了理由,公司怎么了?不行就去公司讨说法群众的情绪一旦激起,就会几何倍爆发,大家说走就走。

戚子华因为换衣服落在后面,走出大门又犹豫了因为了解其中奥秘,来龙去脉也大概捋清了上面要么盖住事实敷衍了事,要么揭开盖子推出元凶,但真金白银的工资肯定是拿不出来了他决定这一次做个“逃兵”,自己知道的太多,容易引火上身,还不如去找张老板实在。

拐过厂子前面的路口,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的路边他放慢速度,让电瓶车滑到她跟前这回明白了吧?她问他戚子华点点头,说明白了可有什么用呢?那就别去凑热闹了她说他说自己本来就没想去,去也是白去她说,我要走了,家里找人帮我调到了动力厂,去干化验。

太好了,玻璃试管白大褂,淡淡的来苏水味,那才是这个像水一样纯净的女孩应有的背景不再被电焊烟尘薰红眼睛,没有滚烫的金属飞溅烧伤手背,自己不也早替她盼着这一天吗?还买彩票吗?她突然问了一句欠下的迟早要还,哪怕只是一句无心的话。

终于还是来了,不管你怕还是盼,总得做个了结再不能蒙混过关,那就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从来就没买过说完竟是一身轻松我就知道说完两人全笑了,像讲出了一个会意的笑话……张老板的院门紧锁,只有笼子里的藏敖狂暴如常,隔着大门狂吼。

戚子华心想年底放假发工资是他们的惯例,已经没人上班,却没通知自己领钱,心中不免有不祥的预感拨通张老板的电话,那边先是“嗯”了一声,听戚子华提到工资,马上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炸开了老戚呀,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工资,你知道我被害得多惨吗?被罚得屌蛋精光,过年都得东躲西藏,你还好意思找我要钱?。

戚子华被他一阵狂轰滥炸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一个劲问什么意思,怎么回事?那边火气更盛,说别人早说你表面老实背后阴险,我还不信到现在你还跟我在这装好人,这样背后捅刀子以为别人不知道?都他妈的黑吃黑,你从“黑皮”那里拿了多少好处?还惦记这点小钱。

明告诉你,别说老子现在没钱,就是有,我也不给,有本事告我去电话断了戚子华手里拿着电话,站在原地浑身发抖这些莫名其妙的指责看似荒谬,但站在另一些人的角度看,再以他们的秉性考量,竟也能环环相扣,处处应验,自己的嫌疑竟很难洗脱。

天色渐暗,有零星的鞭炮声从山后的村庄传来贴灶王爷,吃麦芽糖,扫屋、蒸年糕,记忆里这一天那些单薄但温暖的快乐早已模糊,却早此时此刻忽然一起涌上了心头,这些记忆让戚子华更深地感到了仿佛正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巨大压力。

一直以来,他都试图用勤奋和努力去对抗这种压力,也曾天真的相信过天道酬勤的老理可一步步的坚持,最后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这让他想起和女儿埋掉的那只知了猴,自己像它一样拼命往上爬呀爬,以为这样就会摆脱黑暗,见到光明。

但当这个目标真的实现时,才发现一个个更大的陷阱在等着自己最可悲的是,此时再试图回头,回到虽然闭塞但却温暖厚实的泥土中,却早已无路可退了这样想着,鼻息中竟隐约有一股泥土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却又一下变成了冰冷的空气。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站在寒风中一时失却了方向作者简介: 1975年生于山东邹平。上过学,当过兵,打过工,获过“冶金文学奖”。作品原发《青岛文学》如有侵权,请告知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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