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记(游园记文言文的翻译)不要告诉别人

他尚在学步时期，有一次在公园草坪上抓住我的胳膊蹒跚着向前移动时，忽然松开手，像玩具娃娃那样伸着胳膊静止了两秒钟，然后迈出了一步。

 

马可身上磕磕碰碰的伤痕很多这跟他头重脚轻的体型有关系，也是我照顾不周所致他尚在学步时期，有一次在公园草坪上抓住我的胳膊蹒跚着向前移动时，忽然松开手，像玩具娃娃那样伸着胳膊静止了两秒钟，然后迈出了一步这是他第一次有独立自主行走的意识，我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就退到一两米远的地方，鼓掌逗引他。

就那么一瞬间，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类似事情发生过多次，轻则一脸泥，重则摔破脑门，留下各种擦伤、瘀伤和开放伤口这并没有让他对公园却步各种公园里的草坪仍然是他最喜爱的地方可惜的是，上海公园里的草坪大多属于观赏性质，周围拉起隔离绳，不允许进出。

这让马可很愤怒对我这个年纪的中国人来说，城市向来意味着一条边界连着另一条边界，一堵围墙连着另一堵围墙，一扇铁门连着另一扇铁门，一排隔离栏连着另一排隔离栏，一间门房连着另一间门房，一块白底黑字的长条形木招牌连着另一块白底黑字长条形木招牌，一套制服接着另一套制服，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

你是谁，你找谁，你有什么事？这些有形的边界，只是无形边界——职业、户籍、身份、亲属关系等的物化形态，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把城市分了个干净要说清这种分割城市的技术细节和过程，一本书也讲不清实际上这样的书已经有很多了，仍然有许多没有被揭明的地方。

过去40年里，城市的分割线当然也发生了结构性位移一些围墙收缩了，比如国有企业，很多都搬出了市中心围绕国有企业的福利制度：福利房、子弟学校、医院、澡堂，都纷纷坍塌但那些有形无形的边界并没有因此消失空间的分配就是在后工业城市的废墟之上进行的。

这些工业地块陆续被开发成了住宅和商业区，形成了排他性产权——尽管物业之下的土地是向国家租用而来，并且有租用年限

中环附近一些没有开发完的工业地块，留下了空旷的厂房和烟囱，爬山虎沿烟囱一直攀援到离地面几十米高的地方在高架上透过车窗就可以看到这种衰败景观，超现实的绿烟囱矗立在逐渐清空的空地上，似乎准备向天空吐出许多鸟儿来。

在2010年代，这类地块逐渐不再被彻底拆光推平、建起高层住宅楼，其中一部分转向密度较低的开发形态，保留了厂房和工业景观，周围开发成创意园区或独栋的多层办公空间只要需要，办公楼内的大平层可以快速地通过室内隔断来实现区隔。

我就在一处这样的园区里工作过几年中环高架在我工作的园区北面园区和中环之间主要是2000年代建成的庞大住宅区，还有一块完成征收但还没有拆迁完毕的城中村一条南北向河流从园区西侧流过这些河流曾经是遍布上海的城市运河网的一部分。

昔日，蔬菜粮食沿河运进城市中心地带，粪便反方向运向郊区农村，工业原料和制成品大体循着同样路线循环自然，运河也是工业用水的来源和污水排放通道绝大多数河流最终汇入黄浦江，污染将在长江口在海水作用下得到稀释尽管城市美化工程不断尝试让河岸两侧变得更加整齐，但很多地方至今仍然保留着某种近似荒野的形态。

毕竟垄断河流这样的实体空间，既不现实，也无必要，运河及运河两侧就成了极少数没有被围墙围起来的空间，正如马路两侧总有人行道一样城市河流两岸，后来成了我和马可经常去徒步的地方上海希望黄浦江和苏州河两岸形成连贯不断的步行通道，但这些通道很快被纳入了类似公园的管理体制，被硬化地面、隔离栏、栈道、塑胶路面和盆栽绿化点缀或彻底占据。

无主空间不断缩减这就像给草坪围上隔离绳一样令人不悦

消极意义上的公共空间首先意味着无主，其次意味着有形任何人都不能宣布对这类实体空间行使排他性权利，也不能用围墙、铁门、分隔栏、门房、招牌和制服来询问我的身份和来意在这里，人们所追求的唯有匿名和适意这不是为维系和增进已有权益而进行自由结社和政治竞争。

后者是现代公共政治的基石，而前者，是对闲适形态做的社会保证公共休闲空间的概念，也许应该追溯到古老的大众民主时代后期，从城市公民进行祭祀和议政的广场，逐渐转变成集市、剧场等市民休息娱乐的场所这种公共空间的结构转型，当然有其社会代价。

直接民主制下的政治参与和决策权力，因此转变成了代议制民主下的选举权，而选举权始终受到年龄和性别的限制，后来又加上了财产和种族门槛但消极的休闲公共空间：街道、集市、公园、绿地（往往也是墓地）和河边（及轨道边）荒地，始终存在，并作为地理上重要但政治上相对边缘的城市空间，孕育着市民抗争的因素。

19世纪奥斯曼改造巴黎时，引入新的规划观念，公园和绿地被用作改善城市光照和空气流通的功能性空间，又通过法律和行政规定，系统性地排斥了某些人群和某些行为城市空间被重新进行政治定位，从此被纳入监视性管理之下。

奥斯曼体制成了现代城市公园的模板和城市空间政治的灵感来源在奥斯曼城市的启示下，上海的公园规整到让人紧张的程度围墙、铁门、门卫室一应俱全，道路和水系将绿化牢牢局限在划定的范围之内孩子需要在穿透空间的同时和植物和土壤保持触摸，但人工水体、花圃、曲折的游廊和太湖石阻碍他们这么做。

在美学上，这类公园只是文人化和成人化的造园艺术的低级版本那些性急的人匆匆穿过草坪，留下一条草皮裸露的泥路，很快就被铺上了水泥或花砖这些可笑的草地小径，打破了原来的规划思路，见证了人性对公园体制的破坏性反抗，也见证了管理方对现实的妥协。

但这种对抗并不能让游园变得愉快，因为横穿草坪的临时小径，只是对公园的局部功能进行调整，却不能改变公园的用途和确定用途的程序马可学步的那座公园里本来有公共游泳池马可出生前，我有时去那里游泳夏天，暴雨来临之前，人们纷纷离开泳池，灰黑色的积雨云堆积在公园上空，明亮的光线不断从云层缝隙中照射出来。

那是一种强烈的、金黄色的、有笔直轨迹的光线，慌慌张张，转瞬即逝，让人想起一生中许多纷乱的时刻游泳池很快就因为经费不足和管理不善被填平，儿童游乐场不久搬到了这块地面上来这些游乐设施，大多是塑料和易锈蚀的金属拼凑而成，用电驱动，从一开始就在不断修修补补，时间一久，已然面目全非。

它们做得这么粗陋，是因为这些地方的经营权是通过短期承包和竞标来确定的奥斯曼公园体制要求政府通过预算安排支持公园日常运营，但预算分配体系偏向行政建构，而不是将一个有围墙和定时开放的公园作为社区生活的中心来维系，中式园林的设施和管理方式成本更高，公园管理方必须筹集资金以补充预算的不足。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在旋臂飞机、碰碰车和射击游戏中度过了许多大呼小叫的欢乐时光。只是随着马可长大，这些地方如今显得平淡无奇，偶尔我们去那里，不再是游园，而像是怀旧了。

本文作者 夏佑至 学者，生于安徽，现居上海。著有《干掉摄影师》（2013）、《上街》（2019）。▼

作者：夏佑至 出版：三辉图书｜南京大学出版社复制淘口令打开淘宝购买：（因疫情原因，发货将有延迟）https://m.tb.cn/h.fnI0ihe?tk=D0G025wvKms《蒙尘记》是夏佑至的第二部图文作品，源自作者在上海中环某小区生活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十年。

它以百余幅照片和数十则的随笔文字，写下关于平凡生活和微小之物的诗篇，也记录下了那些过分熟悉的、等待讲述的，和还未发生的故事编辑推荐理由——◎理由之一：因为它能助你洞悉社区生活百态，探知广场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掌握先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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